41.上阵杀敌(1 / 1)

远处的混乱漩涡,远比冷锋料想的小得多,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缩小着。半人马们似乎被中心那片光雾拉扯着吞噬掉了,光雾中那个模糊的身影仿佛化身某种不可名状之物,长枪便是他挥舞的触手。

“这……长了几只手啊这人?”冷锋看不清,也看不懂,场上的局势也不允许他继续看下去了,但是他心里莫名的生出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来——也许城主真能在另一片战场打出战果反哺城内?

墨翎当然没有长出新的肢体来,只不过是一点精湛的技巧加上不会疲劳的身体得以展现出的惊人的持续爆发来。是的,只是一点“精湛”的技巧,毕竟武斗技法只是他的个人爱好而已,论起来,技巧比他强的职业运动员一抓一大把,不过就像部队里常说的:“只靠训练是练不出兵王的”,技巧水平只是影响实际战力的一个因素而已。

现在的情况是,虽然墨翎的武艺远远没到大师级水准,甚至连登堂入室的资格都没有,但是谁说基本功就不能杀敌了呢?多年的战火硝烟锤炼出的临敌意识,让他在这个敌我双方近在咫尺却互相看不真切的特殊环境里化身光中恶鬼,疯狂泼洒着索命寒芒。

‘也许三头六臂的神通传说也就是这样诞生的吧。’墨翎脑中划过这样一条思绪,马上又强令自己集中精神,但是他也知道,不可避免地,自己的注意力开始下滑了。

长枪对敌,或以刚猛,或以诡诈,像自己这样舞成一朵铁胆梨花的大多是表演,现在却不是为了好看,而是情势所迫——半人马们飞蛾扑火式的决死冲锋,自己但凡慢上一点,扑在脸上的就不是飞散的光屑而是半吨重的庞然之躯,这玩意就算已经是尸体了撞在身上也遭不住啊。

闪转腾挪上下翻飞,枝节百展遍体生花。当体能不再是限制,墨翎才意识到原来这种狂猛的战法对精神的消耗是如此巨大。他现在要做到的远不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更何况还看不清——必须心有所感,寒芒先至。墨翎手中的是不知道换了第几杆的半人马卫队制式长枪,双方的兵刃长度相当,若是做不到先发制人一击毙命,挨上敌人一下,连绵的后续攻击就会把他死死按进土里。

而要做到,还要每一次都做到,成百上千次的,连续的,毫无阻滞和迟缓的做到,墨翎现在还可以,但终会有失手的时候,他现在只不过是尽力推迟。

尽力,就会累。

……

“副城主,我这边也发没了。”

“嗯,去休息一下,然后……”

“怎么就没有啦?操!爷们儿们在前面拼死拼活的你们躲在后面这点事都准备不好嘛?”

白兔糖话没说完,便被一阵喝骂打断,转头看过去时只捕捉到一个愤愤离去的背影。

几个药师玩家面面相觑,嘀咕了几句,便接着收拾东西。

但白兔糖皱起了眉。

药品没有了。

这个世界很拟真,但毕竟不完全一样。不管受到什么样的伤,只要回血速度比失血速度快,就都能活下来并恢复如初。所以理论上,只要不是被秒杀,没有断肢残躯,那在大量药品的加持下都是可以继续战斗的。

受伤的疼痛是真实反馈的,断开的伤口也确实会影响行动,但是对白衣城的玩家来说,这些只会进一步激起凶性。事实上,营墙上的战斗能撑到现在,人均以伤换命的打法可谓功不可没。

但是这种打法是建立在药品的大量快速消耗上的,而现在药品耗尽了。

冷锋或许能够察觉,毕竟他有“算无遗”这样的天赋技能,可以关注到每一个细节,然而指挥这种事,并不是你知道了,你算到了,你通知下去了,事情就结束了。前线是不是接收到了,以及接收到了之后如何施行也是真正影响战果的关键。

营墙上的一千六百多名白衣城玩家能全员了解到这个重大变动并及时做出正确的调整么?显然不可能,有冷锋指挥也不行。

那怎么办?

略作思索,她唤人打来一桶清水,用木碗舀出一碗来摆在案上。

很快,营墙上又踉踉跄跄跌撞着跑下来一名玩家,右手抱着左肩,一看就伤得不轻,到近前一看,一条二十几厘米长的伤口豁在肩头,鲜血潺潺,眼看着将半个身子都染红了。

许是疼的厉害,视线也模糊了,来人奔到近前才看清这边是已经在收拾东西了,脚下一顿,险些绊倒。

他踉跄两步,站稳身子,多少还是有点不死心,便抬头问道:“药没有了?”

“没了,”有人应道,“就算有,你这种程度的伤势也解决不了,不如直接复活来的快点。”

“你说得轻巧,能不死谁不想少死一次。”来人淬了一口血沫,叹息一声,“得了,你们谁有家伙送我过去?”说着他比划了一下自己两手空空,兵器早掉了,这个动作又扯了伤口,疼得他直咧嘴。

然后就看见白兔糖摸出一把匕首,冲他招了招手。

“得嘞,麻烦您了副城主您这是干什么?”他挪步过去,客套话还没说完就见白兔糖一刀划开了自己的手掌,一束血滴飞射进木台案上的碗中。

“喝了。”白兔糖端起木碗递了过去,但对方显然有些懵:“我…副城主…不是,这个……”

“喝。”

“诶!”

雪还一直下赶忙接过去,一仰头一碗水就掫进肚子里了,随即肩膀上的豁口便亮起荧光来。

“这!我…副城主,你……”白兔糖抬手打断了他的语无伦次,眯着眼盯着那正缓慢愈合的伤口,那里的荧光始终没有减弱,正一点点反向蚕食着中间的空隙,不过速度很慢,只是勉强肉眼可以辨识的程度。

“碗。”“哦!”雪还一直下忙不迭地将碗递还回来,白兔糖接过来又舀了一碗清水,放在面前案上,抬起已经愈合的左手。

这次,她将匕首的刃锋合握在掌中,轻轻咬了咬牙,右手猛地一抽,同时左手用力攥紧。

血流从掌心汇入碗中。

“喝了。”

雪还一直下赶忙双手端起木碗,一饮而尽。

白光大盛。

狰狞的豁口转眼间恢复如新。

他从衣服的破洞伸进手去一阵摸索,视线在自己身上和白兔糖脸上来回切换,瞪大的双眼中充满了惊愕。

“副城主……我……”

“好了就快回前线去。”白兔糖依旧一脸平淡的说道。

看了两眼雪还一直下磕磕绊绊奔回前线的身影,大家便把注意力转回白兔糖身上,而后者看着围过来的众人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没多解释,只是看了看地上的水桶,默默计算了一下。

“我们现在有多少水桶?”她问。

众人面面相觑——谁会统计一个降临点有多少桶呢?

白兔糖也反应过来,只能叹了口气,吩咐大家去收集盛水器具,清洗过后集中过来。

“铁匠那边如果还在用就不要拿了。”她最后提醒道。

等大家散开去,她自己对着面前的水桶,举起了左手——手上的伤口自然是又一次愈合了的。

白兔糖慢慢蹲下,把手搭在桶沿上,手掌覆在桶口,又想了想,干脆跪坐下来,然后左手扣住桶沿,把小臂横在桶口。

随后她抖了抖耳朵,深吸一口气,用匕首刺穿了左臂。

伴着她急促的呼吸,一股血流顺着刀尖注入水中,然后迅速收窄变细,变得断断续续,变得滴滴答答。

最终稳定在一秒四五滴的样子。

白兔糖努力平复着呼吸,止住全身的颤抖,忍住蜷缩起来的想法,强迫自己挺直腰杆,计算血水的比例。

很快,一行人肩扛手抬的带回来各种各样粗制滥造但至少不会漏水的家伙什。

人们看到了跪坐在地上的白兔糖,看到了镶了一圈红边的刀刃和汇聚在刀尖滴滴落下的鲜红的血液。

白兔糖假装扶了扶眼镜框。

“都装上清水,搬到前面去。”她指向原本堆放板条箱的划定线。那是冷锋划的安全线,越过这道线,就有被营墙上跃下的敌人攻击而来不及反应的危险。

有人据此提出异议,白兔糖目光缓缓扫过所有停在原地没有动作的人:“之前要避免,是为了保护有限的药品不被打翻毁坏浪费掉。现在,水,井里有的是,血,我也有的是。”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么?”

……

“生生不息”的效果远比简陋条件下的泥丸子好得多,但营墙上的战况转优,更主要的原因还是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满身血迹的副城主。

滴滴答答的血流还是太慢了,白兔糖时不时就会再剖开半个小臂,于是不可避免地,溅了自己一身。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返回时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

而她一如既往的满脸平淡,静静的跪坐在那里,时不时抬起右手将插在左臂中的匕首从小臂一端移动到另一端,放在那里,过一会儿再移动回来。

“TMD!副城主,我忍不了,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了,我上去了!”终于有人站了出来,走到白兔糖面前。

帮什么忙?治疗点都快顶到城门了,伤员下来就能喝到水,递碗完全不需要那么多人,去井里打水同样不需要。“药品”独一无二不可替代,他们总不能上手帮副城主放血吧。

“去吧。”

“我也要去!”

“还有我!”

“副城主我也是!”

“……”

白兔糖微微点了一下头,开口应了,身后立时又响起一片请战声。

“都去吧。”她盯着面前的木盆,看着鲜红在水中漾开,顿了一顿,缓缓补充道:“留至少五个人,两个人打水,两个人帮我换水,一个人前面递碗收碗。”

一整悉悉索索的讨论声中,一个强做镇静的声音略带颤抖地响起:“不是,你们都在积极些什么?这里不都是选的辅助天赋的人嘛?上前线添什么乱啊?”

立刻,更多的声音淹没了他:

“那也比在这干杵着强啊!”

“所有人都在流血拼命你好意思在这无所事事?”

“你不敢去就留下,不是有名额嘛。”

“就是,副城主理由都帮你找好了。”

“欸!别那么讲!不是留下的都是怕死的。”

“……”

在一丝混乱的迹象刚刚显露出来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终结了这场短暂的讨论:

“没有神通就不能杀敌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