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端起面前的水碗,大大喝了一口,咂了咂嘴:“这水好喝,比我境内的那些水好喝多了。大哥真是有福气,不知是从哪儿打出的这甜水井?”他的眼中满是贪婪之光,似乎这水井不是军力最强的大哥手里的,他早就挥军打过去抢这水井了。
光头六哥慢慢喝着水:“这水的确好,就不知道出水量大不大?地址又在何处?大哥有没有再试着多打几口井?咱们不妨请修行者帮我们看看,没准还能沿着水脉多打几口上好的甜水井出来。”
这六哥倒是懂行的,讲得正到点子上,要知道,这地下的水脉都是相通的,如果能摸准水脉,就能事半而功倍,打出一连串的井来。
大哥的面前也放着一碗清水,但他却连碰都没碰一下,鹰一样的眼睛扫过众太保,一字一顿地道:“众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用不着这样麻烦了,这甜水井的水脉早已经被探到,如今能出这样好水的井已经打了上百口了,开春前,少说能打三千口井!”
铛啷铛啷,数个装着清水的碗掉落到地上,幸好帐蓬地面铺着厚厚的皮毛,那些碗才没有打破,但是,没有人去管掉在地上的碗,因为所有的太保都惊呆了!
三千口井?这能养活多少大头兵啊?不对,这不仅仅是养兵的问题!有了这三千口上好的甜水井,大哥可以收拢无数的农人,开垦出连片的良田,建起巨大的不输内地的城池,到时候,西北何人再是他的敌手?
大哥就算是要称孤道寡,也没人敢道半个不字!
光头六哥呆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半句话:“小弟恭喜大哥了。”--恭喜个屁!西北十三太保暗中结盟,其实并不是因为性趣相合,意气相投,实在是为了抱成一团,对抗朝廷。
十三太保明里兄弟相称,其实互相之间暗底里也有些争斗,要不,八哥的人也不会去劫十三弟的女营了。
那大哥的军力在十三之中虽然是最强的,但并没占据绝对的强势,如光头六哥就一直在加强自己手下的骑兵,一门心思指望着有一天,自己也能坐坐大哥的座位。
可是如今大哥突然拥有了一条水脉数百口甜水井,别的太保哪里再有与他一争长短的心思?大伙儿转而担心,势力大增的大哥,会不会借机吞并了自己,甚至进而在西北割地自立?
只有十三弟,心中略有疑惑,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大哥极是凶残,手下的军兵也很有战力,但却从来不注意民事,让他烧杀抢劫不在话下,可说他专门去找水脉打水井,根本想都不用想。更何况,数月以前,自己还没听说大哥找水脉一事,怎么这样短的时间内,大哥就已经打出来了上百口水井?这打水井可不是小孩子在地上挖沙洞,非有高明匠人不可,否则一不小心挖塌了井,那可是要死人的!
十三弟自己就曾经组织过人手找水脉挖水井,多次遇上过水井壁塌落,活活将井底的工匠和士兵给闷死,在西北,这水真是要拿命来换的啊!
端坐上首的大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但是,笑声之中不是欢喜,反而有些苦涩,底下的太保们都不明所以,甚至有些胆小的,已经联想到《三个国家的战争》里,以笑声为号,摔杯示警,然后刀斧手从帐后蜂拥而出的情景,悄悄摸了摸腰边的精钢刀,两只眼睛四下里乱瞧,估摸着哪里是逃生的通道,又或者乱起时,自己身边的其他太保,谁可施以援手,谁却是要加紧提防,以免对方背后下黑手的--
大哥的笑声突然顿住了,他呼一下站了起来,叉着腰道:“整整一条暗河水脉,短短时间内已经打出了百多口甜水井,而几个月后,水井的数量还会更多,可浇灌的田地有数十万亩,更有多座铁矿、黑石矿等矿山--这一切,都不是老子的,更不是你们的,而是科学门的!”
帐篷里的众太保都呆住了,十三弟越众而出:“科学门?可是东海之滨封神山下的科学门?可是发明了酒精、白药、精钢,从九天之上盗来了神豆的科学门?!”
大哥斜了十三弟一眼:“十三弟,你对科学门倒是了解,不错,在咱们西北找到水脉,占据了大片土地的,正是科学门!数个月前,咱们西北的一个小商人叫什么楼大郎的,突然加入了科学门,然后带回了一批科学门的门人弟子,在西北到处收购土地,紧接着,就不知怎么传来消息,找到了地下水脉,打出了无数的甜水井。”
八哥惊呼一声:“老子想起来了!那楼大郎也找我买过土地,老子手里的那些地根本种不了庄稼,三钱不值两钱就卖给了姓楼的,当时还以为捡了个大便宜,可他娘的,谁成想这小子居然从地下打出了甜水井--”
旁边六哥转了转眼珠子,冷笑道:“老八,你这傻子,那姓楼的来之前,就已经探知地下的水脉了!不过,我想在座的傻子也不止你一个,这西北的土地大多掌握在咱们兄弟手里,想来将良田当荒地卖的,不止老八一个。别的不说,老子就是其中一个傻子!”
帐中众太保不少人都点头,他们有的人卖得多,有的人卖得少,只有十三弟,他的地盘在天山一带,倒没吃了这个哑巴亏!
十三弟叹了口气:“这科学门倒也了得,居然能找到地下水脉,我以前听说修行者能用法术透视地下,功力深厚者甚至能直视九层地狱,也曾想过邀请修行者来西北找水脉,可那些修行者视西北为弃地,盖因此地灵力稀薄,修行者就算是占了此地,也无从修行。所以小弟寻水脉之举,只能胎死腹中,万万没想到,科学门的修行者居然主动来到西北,帮我们找到了一条水脉,这可真正是西北百姓的福份!”
大哥冷笑一声:“十三弟,你糊涂了!这找到水脉,是科学门的福份,是平头百姓的福份,却是我等兄弟的噩耗!西北原是我等十三太保的地盘,连朝廷也插不进手,修行者更是难得光临,可如今科学门占据了如此大的一片土地,又找到了水脉,摆明了是要扎下根来!嘿,这一条强龙来到西北,哪里还有我等兄弟混饭吃的余地?大祸临头了!”
其他的太保们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个个面如死灰,他们虽然独霸一方,可毕竟是凡人,凡人,如何能与修行者相争,人家随随便便一个法术下来,自己就死跷跷了,连朝廷都得乖乖当修行门派的孙子,让皇帝禅位就得禅位,难道自己还能带着手下的大头兵对抗修行者不成?那可真正是活腻了!恐怕自己真要下这样的命令,让大头兵冲向修行者,手下的大头兵们肯定当场哗变,先将自己给杀了,然后一哄而散。
八哥面如死灰,端起酒杯,狠狠灌了一口:“罢了罢了!众兄弟们,咱们的好日子到头了!以前的恩恩怨怨不用再提,没准过段时间兄弟们再相见,我老八就成了面朝泥土背朝天的农民了。”
旁边有个太保冷笑了一声:“老八,就你和你手下的大头兵坏了人家那样多好人家女儿的名声,你还想得到善终?还想安安稳稳当个农民?我可听说,民间恨不得食你的肉寝你的皮呢!”
八哥咬着牙:“我呸,说得你们好像圣人一般?你们说说,谁手里没有几条人命几笔血债?我没有好下场,你们就能高枕无忧了?”
帐篷内,只有十三弟面色平静,他自律甚严,军纪也较好,就算有些兵士做了歹事,他也从不护短,都是当着百姓的面明正典刑,所以在百姓中名声不错。
其实十三弟心想,科学门如果能占了西北,倒也是件好事,有了那样多的良田,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就连那些当了盗匪的,也并非天生就是坏人,只是实在过不下日子,为了孩子婆娘有口吃的,不至于饿死,才在刀头上舔血。
据十三弟了解,科学门对百姓是极好的,如雪糖铺子,向农户提供的精钢农具,各种良种,积肥的法子,都是以民为本,而不像太保们,任意鱼肉百姓。
西北如果真归科学门所有,自己倒愿意解甲归田,守着家中的妻子,安稳过小日子。只不过这样一来,大白就无处安置了,总不成让它拉犁耕田吧?以大白那高傲的性子,如何肯从事这种贱业,非大发其火不可--
十三弟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发觉闹哄哄的帐篷里静了下来,他一怔,抬起头来,正巧听到站在上首的大哥高声道:“你我兄弟,尽发兵马,一举将科学门在西北的势力给端了!占了数十万亩粮田,裂土称王,我当大王,众兄弟当大学士大将军,与君共富贵!”
大哥这话说得糊涂,这些太保们除了十三弟,余者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能当什么大学士,可那一句与君共富贵,却一下子让众太保红了眼!
长期以来,西北的军头们就有脱离大李朝自立的心思,宁为鸡头不为牛后的心思人人都有,只是苦于西北苦寒,缺粮少水,为了朝廷手里的粮饷,不得不在表面上臣服,可如今科学门发现了暗河水脉,数十万粮田足以为立国之基了!
光头六哥舔了舔嘴唇,满眼都是狂热和血腥,但是,他很快冷静了下来:“大哥,你不要逛兄弟们了,你这可是要让兄弟们与科学门开战啊--和修行门派打,咱们还没有活腻呢。”
其他的太保也冷静了下来,称王一方虽然好,可也得有命来享受啊,他们纷纷点头:“是啊是啊,咱们兵力虽强,可和修行门派相比--唉,那真正是一个天一个地,如何能比?这开战一事,大哥就不要再提了。”
大哥缓缓坐了下来,他的脸上似笑非笑:“各位兄弟,咱们是生死与共的交情,哥哥我难道会让众兄弟平白送死不成?更何况,我的军力占大头,真要和科学门开仗,我冲在最前面,就算死,也是我先死,难道是我活得不耐烦了,想早死早投胎?”
众太保们面面相觑,是啊,老大这话说得有道理啊,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命过不去啊。
老六高声道:“大哥,你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别藏着腋着了,赶紧抖出来吧,咱们兄弟都是粗人,不耐烦猜东猜西的。”
大哥安坐不动,抬手一指十三弟:“科学门的底细,如果我来说,恐怕兄弟们不信,不如让老十三弟来说,十三弟的人品,大家都是信服的,知道他嘴里再无一句虚言。”
众太保纷纷点头,虽然他们大多数人与十三弟品性大异,话不投机,甚至有些小矛盾,但是说到十三弟的人品,却又极是信服的,说句打脸的话,大哥的话大家最多只能信三成,十三弟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一口唾沫一个钉。
十三弟却傻了眼,这话绕来绕去,怎么绕到自己身上了,他两手一摊:“大哥,我今儿才从天山赶来,也是从你这儿才听说科学门发现了暗河水脉一事,怎么大哥反而来问我科学门的底细?”
大哥哈哈大笑,一指放在十三弟面前,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清茶:“十三弟,就冲着你面前的这碗清茶,我就敢说,咱们十三结义兄弟,没有一个有你对科学门了解得深。十三弟,你就说说你是如何知晓科学门的吧。一件件一桩桩说,咱们不急,咱们这办的是裂土封王的大事,自该把事儿说透了。”
十三弟低下头想了想,突然一笑:“说起来,小弟对科学门的认识,却是从我那婆娘那儿开始的。有一天,我发现婆娘突然多了一件从来没见过贴身小衣,我一问,却是女子们在天葵来时穿戴的。我那婆娘将那小衣喜欢得什么似的,甚至让我再从城里带些来,说给女营中的姐妹用。我一打听,才知道此物居然是科学门后龙先生发明的,有个学名,叫什么卫生裤。”
八哥怪叫一声:“什么?!我后宅中的娘们的卫生裤居然是科学门后龙先生发明的?荒唐!荒唐!堂堂修行者,怎么居然发明了娘们下身所用之物?!”
大哥暴喝一声:“老八,闭嘴!你再瞎嚷嚷打断十三弟的话,我让你一辈子开不了口!十三弟,你继续说。”
老八赶紧捂住嘴,但他两眼乱转,看到旁边几个太保也在窃笑,想来也是从自家婆娘处,知道这卫生裤是啥玩意儿。
十三弟咳嗽了一声:“不怪八哥惊诧,其实我当时知道真相后,也是直叫荒唐的,这有史以来,谁听说过修行者专一研究婆娘们裤衩里的事儿的?等到后来,又听说那什么积肥法也是后龙先生发明的,我更是摇头,想来那后龙先生必是老百姓瞎编出来的,世间再无一人,会去关注此等贱业。”
“可是,慢慢的,我发现身边有关后龙先生发明的事物越来越多,什么雪糖、新版书籍、酒精、精钢、皮蛋、新式烹饪法、油灯,对了,还有黑石、暖炉等,如今小弟一睁开眼,看到家里的摆设用具,甚至桌子上的食物,都是与后龙先生有关的。不知不觉间,这科学门后龙先生已经大大改变了咱们西北百姓的日子。自然,这改变是越来越好,真正是造福百姓的。”
帐篷里的众太保们,纷纷点着头,的确,他们仔细一想,这科学门的一众事物,已经潜入了自己家中,别的不说,如今吃菜,都要用豆油炒着吃才香,再像以前一样放水里煮,非被人嘲笑骂土包子不可。
八哥一拍大腿:“没错!老子现在才发现,那科学门可赚了老子不少银钱,如今我那几个婆姨一天不用那什么香皂洗澡就难受,可那小小的一块香皂,可比同等大的银锭还贵!这科学门,嘿嘿,倒是生财有道。”
大哥点点头:“老八说科学门生财有道,倒是说到点子上了,那楼大郎就凭着雪糖大发横财。十三弟,你再说说科学门别的事儿。”
十三弟一怔:“别的?别的小弟就说不出什么了。小弟毕竟没去过江南,和科学门直接打过交道,大哥再想详细了解科学门事宜,得派几个精干的探子前往后隆村,细细打探就是。”
大哥一笑:“俗话说得好,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咱们就算没去过江南,可科学门名声如此大,总该听说些什么吧?十三弟,我问你,你可听过科学门有什么了不得的法器?符咒?术阵?可杀人于无形,可移山倒海?又可曾听说那科学门掌门后龙先生,曾与其他修行者大打出手,施展无上法术,直打得日月无光,山河变色?”
十三弟两眼发直,连连摇头:“这个,小弟委实从来没有听说过--我只听说,科学门也就是近一年突然冒出来的,此前还只是天一阁门下离宫管辖之地。那后龙先生之所以受朝廷册封,是因为他从九天之上盗得了神豆。”
一众太保听着听着,也琢磨出不对味儿来了,八哥嚷嚷道:“古怪!真他娘的古怪!这科学门后龙先生怎么尽鼓捣些什么破玩意儿?他不去炼丹打坐祭炼法器吸取天地间的灵气,怎么尽搞些不着调的事儿?什么卫生裤积肥法又不能增加他的灵力,雪糖酒精虽然能赚钱,可修行者要钱有个屁用?在修行者眼里,这银钱跟我们看土坷垃差不多。”
十三弟挠着头,喃喃道:“大哥不提醒,我倒是没有发现,科学门流传出来的种种事物,却是与灵力毫无关系,当然,这些东西是极好的,实在是能造福百姓--”
众太保哄笑起来,光头老六摇头道:“老十三,你傻了不是,这天底下,哪有修行者耗尽自己的灵力,只是为了天下百姓好的?你忘了?前几年咱们西北大旱,乡间易子而食。老大上奏朝廷,请修行者前来降雨,结果那些修行者都推脱西北灵气稀薄,不利于法术施展,没一个愿意来的。嘿,他们宁可看着百姓惨死,也不愿意拔一毛以利天下,你居然说那科学门后龙先生会为了造福百姓,而消耗自己的灵力,损了自己的功力--哈哈,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