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路瞟了眼像个可爱的娃娃一样走路一蹦一跳的雄初梅,苦笑道:“初梅啊,你又想折腾些什么啊?连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句话都搬了出来?傻大个心眼是个实在的,有什么话,你直接和我说了,何必怂恿他,自己在旁边敲边鼓呢?”
雄初梅扮了个鬼脸,收起了小女娃子的模样,背着手,老气横秋地道:“我可没怂恿傻大个,他外号傻,心里可不傻呢,其实我们两个心里打的算盘都一样。郭大哥,西北兴起棉纺业后,就成蛮荒之地变成了宝地,不知多少人眼馋,不仅那些豪强军头会打不该有的主意,甚至连一些妖精鬼怪也会打上门来。当然,我科学门自然不惧他们,但是我以前在义学听郭大哥讲课,发展经济需要一个安定的环境,如果天天和牛鬼蛇神打架,那咱们还要不要纺织衣服、炼制石油了?与其到时候纷扰不堪,不如现在先下手为强--”雄初梅说着,竖掌为刀,做了个劈砍的动作。
郭大路苦笑,这雄初梅果然不愧是黑熊精啊,最喜欢暴力解决问题,不过,虽然暴力不是最好的办法,却是个有效的办法。
郭大路挠了挠头:“傻大个、雄初梅,对了,还有你,楼大郎,别躲在一边装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我就不信了,没有你这地里精的指点,傻大个会有这些胡思乱想。得了,你们都敞开说吧,想在西北这块地上,搞什么什么大事来?”
傻大个、雄初梅、楼大郎对视了几眼,傻大个先开了口:“郭大哥,西北之地,虽然名属大李朝,其实朝廷从来没有有效管冶过当地。大小部族、军头林立,对朝廷只是名义上奉令,其实根本不向朝廷交一粒粮,纳一文钱的税。就算是当今圣上下旨,他们也只当是厕纸一张。但是因为西北荒凉贫困,朝廷又要靠那些军头们的军力抵挡来自域外的蛮族,所以对他们一向是眼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是明里举起反旗就是了。”
郭大路不置可否,他来西北之前,也曾经找黄学恒打听到当地的情形,早就知道,西北可谓化外之地,天山之外有许多蛮族,虽然不像草原上的胡族一样经常侵扰,却偶尔会翻越天山,闯过边境,杀烧一番,这也是个头痛的难题。
大李朝的军力主要针对北方的胡骑,对天山之外就有些力不从心,所以借西北的军头们对付蛮族,就当是以夷制夷,甚至还为此每年以赏赐的名义,拨给大小军头们钱粮,充做军资。
浩哥儿听了傻大个刚才这番有条有理的话不无诧异,这可真正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傻大个以前在后隆村,跟在郭大哥和自己屁股后面,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极是木讷,可是到了西北才几个月,这说起话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显然,傻大个并非天生愚笨,只是以往都缩在人后,不愿出头,此次西北之行,让他放手施为,没有人在旁边指手划脚,就连雄初梅和楼大郎都听从他的命令,让他迅速成长起来,可以独当一面。
浩哥儿心中暗想,如果自己也能主事一方,是否也能像傻大个一样获得更高的成就--他很快摇了摇头,不,我会永远守在郭大哥的身边!什么功名成就,都是虚的,自己和郭大哥生死相托,如今更成了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那种在外扬名立万抛头露面的事儿,义学里任何一个学生都可以干,但能守在郭大路身边,将他的命视做自己的命的,只有我--浩哥儿、李浩!
这时,楼大郎在旁边插嘴道:“西北这块地,山高皇帝远,大小军头等于土皇帝一般,与其让他们在此地作威作福,欺压百姓,搞得民不聊生,不如由我们科学门出面,一举将西北荡平,还百姓一个清平天下。”
郭大路不动声色:“咱们在西北折腾出这样大的动静,朝廷方面难道就会听之任之?嘿,以前西北还是大小军头林立,互相纷争,虽然对朝廷阳奉阴讳,可毕竟名义上是朝廷制下,可如果整个西北都被我们占据,朝廷难道会对此不闻不问?”
楼大郎笑道:“朝廷有什么好过问的,修行门派的事务,朝廷是从来不会插手的,咱们客气一点,容朝廷派下地方官,管理一些民事,如果不客气,直接派出自己的门人弟子,管理民众,朝廷也不敢放半个屁。”
郭大路点点头,的确,在鄞县,科学门就占据了十一个乡镇的土地山林,皇权不下县,这十一个乡镇的事务完全可以由郭大路一个人说了算,所谓言出法随不过如此,只是郭大路懒得管俗务,统统推给了黄学恒。
换了西北,只不过地盘大了一点而已,对朝廷而言,其实没什么真正好损失的。话说回来,自己也是经朝廷册封的,把西北收复,对朝廷也是一大利好。在自己的经营下,西北必将成为一个棉纺织和化工业的基地,从原本一块朝廷大佬们谁都不上眼的离乱之地,成为一只生金蛋的母鸡。
郭大路有些动心了,他挠了挠头:“西北之地能为我完全控制,那自然是极好的,不过,你们刚才只是考虑了各地军头、部族等方面,却没想到修行门派,咱们独霸西北,会不会惹来其他修行门派的不快?这可不是在鄞县,咱们机缘巧合与天一阁交好,这才能平稳发展。如果咱们在西北折腾得太过,惹了别的修行者门派的利益,嘿,不用我细说,你们也该知道,咱们面对的会是一群怎样的对手吧?我手里虽然有些划时代的武器,但与修行者全面开战,却依然没有把握。”
傻大个、楼大郎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知道郭大哥此次来西北,车上多了一些奇怪的箱子,但是从来没有打开过,难道除了硝化炸药,郭大哥又发明了极厉害的武器?这武器,甚至能与修行者的雷术、飞剑相对抗而不落于下风?
这时,雄初梅道:“郭大哥是在担心西北的修行者吗?这倒不需要担心,西北天地间灵气极弱,土地又不能种植葛草等物,所以一向以来,西北都是修行门派的遗弃之地,只有极少数的山野精怪在这儿生存。所以,郭大哥根本不需要担心独占西北有损别的修行门派的利益。”
郭大路看看傻大个、楼大郎,又看看雄初梅,接着转向浩哥儿,从他们眼里,都看到了跃跃欲试的光芒,他笑道:“你们这样一说,这西北之地,对我科学门而言,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了。只不过,我们到西北后,各大小军头、部族对我们表面上还是较为客气的,毕竟我可是受当今圣上册封的科学门掌门人,如果我们无故兴兵,对他们征讨,可就失了大义的名份,一旦大起战事,生灵涂地,就会大失民心,这对今后西北的长置久安却是大大的不利。”
楼大郎大笑道:“原来郭仙师是担心这个,无妨无妨,据我所知,那些军头部族首领,虽然表面上对我科学门恭顺,其实早就暗藏祸心,只不过暂时见不到什么利益,便没有动手罢了。可是,如今却不同了,郭上师打出了坎儿井甜水,又有棉花、神豆,这西北眼看就要成了塞外江南,那些军头、部族首领哪里坐得住,肯定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只要他们一动手,那咱们就有了大义的名份--”
郭大路哈哈大笑:“我明白我明白,咱们不开第一枪,但是,如果你敢开第一枪,那就绝对不让你有机会开第二枪!”
楼大郎不明白何谓“开枪”,但此话的意思却是明白的,他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咱们嗯,那个就等着西北那些不开眼的家伙,来开第一枪!”
西北某军营,数骑快马正飞奔而来,到得最中央的大帐前,飞身下马,稳稳站在地上,大步向帐内而去。
大帐帘门打开,里面一股热气和着喧哗声涌了出来,却原来,大帐之内早就挤满了军将,有的正在据案大嚼,有的搂着******正在胡天胡地,看到新来者入内,案首的一个大胡子军将嚷嚷道:“十三弟,你来得迟了,快快罚酒三碗!”
当下就有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端了一碗酒上来,闻那浓浓的酒香,正是后隆村出产的高度白酒神仙醉,此酒在西北极难得,小小一坛价格就值百金,大帐里一股酒味,数个空坛子扔在角落里,仅这些酒钱,就够一旅将士人吃马嚼数个月的了。
那十三弟不动声色地推开了进酒的美女,对上首的大胡子道:“大哥,你知道我向来是滴酒不沾的,这寒冬腊月大雪封路,大哥不惜动用法器千里传音,就是为了把大伙儿叫来喝酒的?”
大胡子军将哈哈大笑道:“十三弟,你这不喝酒不玩女子的性子实在不好,要不是知道你在战场上是个好汉,大哥我都要以为你是个兔儿爷呢。”
旁边的一众军将哄堂大笑起来,其中一个高个子尖声嚷道:“要我说,咱们十三弟如果穿上女装,就是演那个《梁祝》里的祝英台也使得!我八哥才不像那个梁山伯呆头鹅,管他是男是女,抱了就走,扔到床上,扒下裤子,哪里不能走,所谓三扁不如一圆--”
十三弟见那八哥说得不堪,脸一下子涨红了,手指一弹,一枚无羽石飞射满口脏话,贼眼溜溜盯着自己的八哥,那八哥喝得乱的,哪里躲得开,眼见那无羽石就要击中他的左眼,当场就能将他打瞎,旁边忽在飞过一只银碟,铛一声,将无羽石挡开。
危机之中掷出银碟的,是个大光头,他袒胸而坐,旁边扔着好几个空酒坛,双眼却是雪亮毫无醉意,他摆了摆手:“十三弟,你八哥向来嘴贱,你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没得坏了兄弟义气。”
那八哥瞟了眼牢牢嵌在银碟里的无羽石,那银碟在巨大的撞击下,都已经变了形,吓得摸了摸自己的左眼,这要是被无羽石砸中,自己不死也是半条命丢了,气得哇哇叫:“小十三,别人怕你的狼骑,老子却不怕!有种和我的火鸦军干一场!”抽了刀就想站起来,可实在醉得厉害,拔了半天没把刀子拔出来。
光头汉子瞪了八哥一眼:“老八,你连我六哥的话也不听了,你辱十三弟在先,还不赶紧赔礼?”
八哥对光头六哥有些畏惧,缩了缩脖子:“老子只不过说几句荤话,老十三可是想要我的命!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十三女营里有几个****,被我的手下给****,他一直想找回这个场子!今儿这是借机找我的碴!”
十三弟怒吼一声:“我女营的姐妹,果然是你这狗贼手下所害!我写信问你,你还推三阻四,装聋作哑!”
八哥翻了个白眼:“老子又不识字,你写的信我看不懂,早用来擦屁股了。再说了,你那个什么狗屁女营,里面不是寡妇就是****,我的弟兄们玩玩怎么了?事后还不是扔了几文铜钱当做嫖姿了?她们以前在青楼不也一样卖肉,装什么大家小姐?”
十三弟大怒,拔刀就向八哥冲去,旁边几个军将忙拦腰抱住,但八哥也有几个交好的兄弟,在那儿七嘴八舌,却是怪老十三小题大作,这玩几个女人,对大头兵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事实上,因为西北苦寒,各大军头发不出足额的粮饷,都是默许大头兵们在乡村抢粮抢钱抢女人的,美其名曰:自筹粮饷。
嗷,突然一声狮吼在帐篷内响起,众人的身影都是一震,脸露痛苦之色,个别军将耳朵甚至流出血来,却是耳膜被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吼声给震破了!
发出那声狮吼的,正是高踞案首的大哥,只见他怒吼道:“吵什么吵?!老子千里传音,把你们从各地叫来,是有正经大事要办,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都给老子搁下!咱们十三太保发年结盟时可曾对天发过誓,不得对自己家兄弟武力相向,否则我众兄弟共讨之!老八,你手下那几个管不住自己****的家伙,等会儿回去砍了头,给老十三送去,至于老十三,你刚才对八哥动手,大大不该,自到外面领十鞭子!”
那大哥在十三太保中颇有威信--其实是军力最强,众人不得不服,十三弟也不多言,脱下盔甲袍服,大步走到帐篷外,很快传来鞭打声,等他再度进来时,****着的背上是血淋淋的鞭痕,那鞭子居然是带倒钩的,一鞭下去,就是一道皮开肉绽的伤痕。
那大哥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其实却甚为偏心,老八受罚的,只是他手下的大头兵,这种大头兵杀上几十个,老八都不会心痛得皱眉头,他甚至可以从街上拉几个乞丐杀了,拿头冒充是自己的手下,这种杀良冒功的事,这些军头又没少干。可十三弟这十鞭却是当众受罚,在三十太保中大丢脸面。
大哥摆摆手,让十三弟穿衣坐下,这才正色对大伙儿道:“这大雪天的,我将兄弟们从各处匆匆叫来,却是有要事相商。”他对旁边的女仆道:“给大伙儿端上来。”
一行女仆端着几个坛子,给十三太保面前的空碗一一倒上。
那八哥迫不及待,端起就是一口,但他立刻吐了出来:“大哥,莫耍兄弟们,这不是酒,是水!”
十三弟听说是水,也端起来喝了一口,这水刚落肚,他就是一愣:“这是甜井水。”
西北的水大多苦涩不堪饮用,只能喂牲口喝,人喝了易生病,只有极少数的甜井水才能饮用,这些军头都控制着大小不等的甜水井,事实上,在西北,银子、粮食、军器,这些都不是养兵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可饮用的甜水,水,才是真正的战略资源!
大哥看向十三弟:“老十三,你不是那些粗人,见到真正的宝贝也不识货,你说说,这水如何?”
十三弟也不客套:“来人,取个炉子、茶壶来。”不一会儿,就有下人送上烧得热热的煤炉和一个茶壶,十三弟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却是一小包茶叶,乃是如今江南最时兴的清茶。
十三弟取大哥送上的清水,当场煮沸,取了一点茶叶放在碗里,冲了一碗清茶,只见根根茶叶竖立着飘浮在热水里,十三弟轻轻吹了吹,尝了一口,“好茶!好水!我在西北各地都找不到能够泡这清茶的好水,只有今日大哥这里新得的甜井水,是极好的!十三弟在此恭贺大哥,有了这上好的甜水井,又可以多招几旅兵马了。”
其他的太保们并不懂饮茶,看着老十三折腾,有的好奇,有的不屑,但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时,人人动了颜色,没错,在西北,多一口上好的甜水井,就能多招兵马,多揽农人种田,甚至因此而建一个村镇也不是不可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