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冬去(二十八)(1 / 1)

一念桃花 海青拿天鹅 1185 字 9个月前

待她火急火燎地赶到县府,却看见杜重阳手足无措地立在谢攸宁房前。

“将军呢?”晚云忙问。

杜重阳讪讪,指了指屋子里。

晚云心里头仿佛吊了几个秤砣,七上八下,推门而入,一个身影几乎将晚云撞到。

“你总算来了……”谢攸宁一身酒气,站也站不稳,却睁着眼睛,“你去了何处?到处找不见你……”

说罢,他打了个酒嗝。

晚云忙一手撑着他,一手嫌恶地捂住鼻子。

杜重阳疲惫地说:“将军叫一晚上了,就是不愿睡,在下这才遣人去请郎君帮忙。”

说是去收拢兵马,原来是去喝酒……晚云心里翻个白眼,转头对杜重阳道:“仁济堂有特制的醒酒药,叫清明汤,烦请县令派人去取一副来。再让人去煮些香汤来,为将军擦身。”

杜重阳得以脱身,连忙应下。

谢攸宁死不肯承认自己醉了,推开前来扶他的仆人,听着晚云的话,嘴里念叨:“什么香,什么擦身……牵马来,我要去营中……”

说着,便要朝门外走。

仆人们又是劝又是拉,不敢让他离开。

晚云却不客气,径自上前,在他手臂上拧一把。

那气力很足,谢攸宁疼得嚷嚷叫起来,顶着两包泪眼看她:“疼!”

晚云尽力压下耳光醒酒的冲动,让仆人扶着他倚在榻上,胡乱脱去他臭烘烘的衣服。

里头还缠着先前做戏的绷带,晚云动手去拆,奈何她自己打了个死结,拆也拆不开,用刀子又怕伤了他,只耐着性子去解。

谢攸宁仰面靠在隐枕上,大着个舌头,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说什么,

晚云不耐烦,瞪起眼:“闭嘴。”

奇迹般的,世界居然安静了。

谢攸宁无辜地看着她,仿佛一个听话的孩童,而她是个恶霸。

晚云只得将语气缓下些,道:“你乖乖的,先洗干净了再说。”

谢攸宁也不知听懂了不曾,仍眼巴巴地看着她。

没多久,仆人送来醒酒汤和热水。晚云交代他们先喂谢攸宁喝醒酒汤,再给他擦身,正要离开,却被谢攸宁扯住袖子。

他可怜兮兮地说:“你来。”

说罢,又打了个酒嗝。

那手指攥得很用力,晚云怎么扯也扯不开。她无法,只得暂且作罢。

仁济堂的醒酒汤跟别处不一样,虽然也浓郁,味道却清醒许多。晚云亲自给谢攸宁喂一口,他那舌头却似坏了一般,边喝边沿着嘴角往外流,胸前湿了一大片,最后索性吐了一地。

他这一吐,十分辛苦且彻底,最后吐得人都虚脱,就真的老实了。

晚云松了一口气,让仆人们忙将他扶回榻上,替他脱了衣服,给他清理。自己在外面候着,沐浴完毕,才回去。

谢攸宁被收拾妥当,兀自躺在床上。

出乎晚云的意料,他仍醒着。乌黑的长发枕在脑后,双眼望着屋顶,不知在想什么。

晚云走过去,看了看他:“怎不睡?”

那醒酒药显然有了效用,谢攸宁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不复方才迷迷怔怔的模样。

“我今日杀了将黎的部下。”他平静地说,“我连自己的部下都舍不得杀,却杀了别人家的。他那些部下都甚是义气,今日与我在酒桌上喝多了,说起将黎叛变,堂堂七尺男儿便这么哭了起来,说将军不是那种等人……”

他的拳头突然重重砸了一下床板,声音低哑,带着怒气:“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将黎怎么能让他们失望?”

晚云看着他那通红的眼睛,知道他其实酒劲还没过。

她没说话,只掏出一块绢帕来,替他拭了拭眼泪。

“我当年像傻子似的逗他笑,我不知道自己蠢么?我就是想他开心些……”谢攸宁侧过脸去,吸了吸鼻子,“宇文家已经为他放弃所有了,他不开心,不好好做人,对得起谁……我这么想有错么?”

晚云心里叹口气,今夜自己是注定要给他当老妈子了。

她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没错,只是他眼拙,看不透。”

“我还巴望他悬崖勒马。他不知道我放走他,是拿了全家人的性命在赌么?六百条人命换他一个……他就这么走了,一句也不解释么?”谢攸宁的声音愈发哽咽,竟哭得稀里哗啦,像个孩子似的。

就这么走了,一句也不解释……

晚云不由想到自己。

当年裴渊离开她的时候,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也没留下,干干净净。那时的自己,何尝不是像谢攸宁这样气恼和不解。

大约是起了同病相怜之心,当谢攸宁继续絮絮叨叨地说,晚云也不再有敷衍的心思,坐在一旁安静地听,偶尔回两句。

直到他说累了,晚云见他闭起了眼睛,吹灭床前的蜡烛。

“阿晚……”谢攸宁迷迷糊糊地说,“你开个价,做我的长史吧……”

晚云笑了笑,心想,做梦。

*

翌日是个大晴天。

谢攸宁睡一觉之后,生龙活虎,再不复昨晚那伤春悲秋哭哭啼啼的模样。

晚云从仁济堂来到县府里,谢攸宁见到她,亲自给她端了一碗羊汤。

“怎么了?”晚云对这突如其来的殷勤有些不习惯。

“自是向你道谢。”谢攸宁道,“昨夜你照顾了我,总要表示表示。”

晚云看了看那汤,只见浓郁得很。舀一勺端看,羊肉剔成头发丝粗的肉丝,不细看还看不出来。汤里加了胡椒、当归中和了羊肉的膻味,口感顺滑,香气十足。

她胃口大开,也不客气,接过就吃了起来。

杜重阳在一旁看着,不忘自夸:“这是我自己琢磨的方子,原来胡人传进来的做法没有当归,我觉得当归和羊肉是一绝,就像女人和香丹,少了一味都不成事。”

谢攸宁损道:“你这软葫芦才不成事。香丹是什么东西,糟蹋了小爷的本事。”

“那是那是。”杜重阳忙拱手笑道,“将军威武。”

晚云气定神喝完汤羹,听着他们肆无忌惮地说着荤话,面不改色心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