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丫鬟采薇凑上前,低声道:“这个六小姐真是坏透了,奴婢瞧她分明就是故意戳小姐心窝子的。”
顾惜微冷哼一声:“她如今是有了好归宿了,就迫不及待地扮起菩萨来。可惜,我顾惜微出身是差了些,却也绝不食嗟来之食。”
她抬了抬下巴,目光如炬:“且等着吧,事在人为,终有一日,我要让她追悔莫及!”
……
一家人在花厅吃完饭,顾大少爷就拉着吴仲亨到外院去谈论诗文,他今年秋天就要参加乡试了,又是嫡长子,肩负着家族的重担,故而特别崇拜吴仲亨能一举中第。
其他几个兄弟虽对制艺不太感兴趣,却也想听听翰林院的见闻,便都跟着去了。
宴席散后,顾老夫人让宋妈妈送吴老夫人回房休息,就把顾明棠单独叫到了兰芳院谈话。
明棠接过丫鬟端来的碧螺春,递给顾老夫人,然后搬了张杌子,坐在顾老夫人膝旁给她捶腿。
顾老夫人掀开茶盖,抿了一口便放到一旁,垂眼看着乖巧的孙女,轻声道:“今日怎么心不在焉的?方才在宴席上,也不见你说话,可是顾惜微那丫头,又招惹你了?”
“没有的事,祖母您多心了。”
明棠摇摇头,抬眼望向顾老夫人。
这位老人家的性格其实很强势,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十分严肃,即使年纪大了,对很多事有心无力,做起事来也依旧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唯独待顾明棠格外宠溺。
也许,她可以和老人家好好谈谈……
“祖母,您是打算让孙女和吴表叔说亲么?”
顾老夫人怔了怔,温和地:“你瞧出来了。”
“这家里,还有谁瞧不出来呢?”顾明棠轻轻捶着腿。
顾老夫人心一沉:“你是为这事不高兴?”
明棠不知该如何解释。
吴仲亨这个人,前世明棠虽未与他有过直接接触,却听太监说过他一些事,件件都令人不寒而栗。
前世吴仲亨出身寒门,成为谢临的门生后不久,就在谢临的撮合下,娶了谢家最小的七小姐谢芸。
谢芸的生母虽只是一个小通房,可谢家门第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是庶出,也不是谁都能攀附得起的。
足以见得谢临曾经有多看重他。
可他后来不仅犯事被远调,还对谢临怀恨在心,暗地里投靠刘世贞,给自己的恩师罗织莫须有的罪名,害得谢家三百口人尽数覆灭。
谢家被抄后,他又以妄图谋害子嗣的罪名,把自己的发妻,圈禁到庄子里,每天吃糠咽菜,被一群刁奴恶仆折磨得不成人形,年纪轻轻就病死了。
谢芸的女儿那会儿才七岁,跟着乳母去给母亲收尸,行至半路,马儿受了惊,连人带马滚下山崖,最后连尸骨都没找到。
那时,吴仲亨虽如愿以偿地登上高位,可此等行径,依旧为朝中士大夫所不齿,连太监也看不起他,料定他日后定会遭刘世贞摒弃。
可谓是臭名昭著,万人唾骂。
顾明棠在病中听了谢七小姐的事,也是恨得牙痒痒,只可惜不能亲手料理了他。
思绪飞转,明棠抿了抿唇,说:“我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太突然了,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呢,突然之间就要出嫁了。祖母,孙女舍不得您,就是要议亲,也暂且缓一缓好不好?让我多陪您一段时日。”
顾老夫人笑了,摸着她的发说:“傻孩子,祖母也舍不得你,可姑娘家早晚是要出嫁的。就算你等得了,你表叔那头怕也等不了多久。”
“你表叔先前为了举业,拖到二十二了还没娶,如今高中进士,又入了谢大人麾下,你是不知道,那外头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表叔这块香饽饽呢。”
“你若不看紧了,只顾着吃喝玩乐,将来他要被哪个高官瞧中了拉去做女婿,你可别哭鼻子!”
顾老夫人说着,拿手用力点了点明棠的眉心。
听了祖母这一番话,明棠心里大致就有底了。
在祖母眼里,吴仲亨前途坦荡,风度翩翩,明棠根本没有拒绝这门婚事的理由。而且看吴老夫人今日对她的态度,这门婚事,祖母私下怕是早已和吴老夫人说好了。
吴家这次来顾家,应当也是为了她和吴仲亨的婚事来的。
前世的顾家六小姐早早去世了,顾吴两家的这门亲事,自然没说成。
这一世,又会是什么情况?
吴仲亨还会有机会娶谢芸吗?
想明白后,顾明棠起身提起裙摆,跪在顾老夫人跟前。
“祖母,此事事关重大,吴家那头,可否先别应下,容孙女再仔细想一想?”
顾老夫人脸色一沉,看着顾明棠的眼神隐隐发冷。不过须臾便恢复了平常,抬手道:“好了,快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下,祖母答应你就是。”
话锋一转,顾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只是,你及笄也有大半年了,无论如何,还是尽早定下,不然你后头三个弟弟妹妹,都不好说亲。你明白吗?”
顾明棠应道:“孙女明白。”
……
顾明棠从兰芳院出来,魂不守舍地走在回清梧院的小径上,心口闷得发慌。
紫鸢忍不住问:“小姐为何不喜欢吴公子呢?奴婢瞧着,那吴公子一表人才,行止有度,家里几位少爷小姐,都很喜欢他,于小姐而言,也算是个良配了。”
“良配?”
顾明棠心里发笑。
方才在宴席上,吴仲亨待几位晚辈,的确算得上是彬彬有礼,关爱有加了。
可只有明棠知道,他就是个两面三刀,道貌岸然,虚伪狡诈的货色。
前世,吴仲亨害死了谢临还不够,还残害了许多出面为谢临说情的忠良,行事狠辣。
一直到明棠死时,京城都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四处人心惶惶。
虽说这背后定少不了刘世贞的推动,但吴仲亨作为首辅的刽子手,也脱不了干系。
既然如今他出现在她跟前,那她绝不会让他再有机会作恶,就当是为民除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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