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安安稳稳的吃了个丰盛的晚饭,至于今日在镇上遇到的那桩子糟心事儿,还有厚着脸皮说下那番让人气恼话的刘书来,没人再提起来。
吃过饭后,采茹带着采荷收拾好锅碗,又领了小山去洗漱,随后几个小的就洗洗睡下了。
倒是王氏摸了自家闺女的手,小声说道:“其实你不说,娘也知道,你应该是不喜欢嫁去刘家的。”
“今日娘亲眼瞧见那刘家少爷的不着调,更觉得委屈你。以前娘总想着你的名声,又被赵家那些事儿给唬住了。”王氏靠在枕头上,神情松怔的接着月亮地的光瞧着自家闺女,“可现在想一想,那些个名声跟闲话,又有什么关系呢?咱们一不偷二不抢,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就算毁了婚被人指摘几句又怎样?”
她这么些日子,心里也一直都是忽上忽下的。可现在她把这番匪夷所思的话说出来了,就觉得浑身痛快起来。
索性王氏也不憋着了,接着说道:“今儿见了你妗子,娘才忽然觉得,前半辈子过得太憋屈了。”
以前她总听村里人背地里对着钱氏指指点点,说她泼辣又不讲理,斤斤计较,不恭顺。可如今看起来,正是她活得肆意痛快,才让一家子跟着都轻松快活起来。
放眼看去,虽说各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可如她家这样的却是少之又少。
林宝茹不知道王氏怎的忽然想通了,不过在这件事上,她想的却并不乐观。
若既得罪了有些权势跟银钱的赵家,又招惹上不知底牌的刘家记恨,那等着她们的日子肯定不可能好过。
哪怕她芯子里是受了二十多年人人平等教育的现代人,依旧明白,生活不是戏文,没那么多无惧无畏。
自打穿越过来,她能怼了刘氏跟章氏,又敢对那些企图欺辱她的人下死手。说白了,只是那些事儿是在她可控范围内的。
前者,就算她再与她们撕破脸,最后一分家泾渭分明。就算传出去,她也能占着理儿。
而后者,打赵立的时候,她是别无选择。
如今,若再跟刘家结仇,那别说她日后想做的生意买卖,便是她们家几口人怕都再难于镇上立足。
偏生,她现在一无权势,二无底气,根本没法同人平起平坐。
再退一步说,就算刘家大度不对她们使坏。可等退亲后,落井下石的人绝对不止刘氏一个。那往后自家妹子的亲事,怕是也要受到影响的。
从上次在酒楼同刘夫人推心置腹的谈过以后,林宝茹就明白,这一步她是非走不可。
她心里暗暗叹口气,心道果然这年头,老百姓的日子不好熬啊。
不过虽然心里有些郁闷,可她面上却并不显露,只是探头靠在王氏肩膀上,仔细说道:“我知道娘是想着让我好,只是我嫁给刘家少爷,也不见得是坏事啊。”
“他虽然说话轻佻了些,可人也不坏。”说着,她就眯眼笑起来,“我不知道娘跟大哥以前去卖柴的时候,会不会碰上混子,若是碰上了会不会有人出头帮着说句公道话。可今儿面对着能要命的刀子,刘家少爷却没同旁人一样躲闪,可见他根子上是个热心的。”
“娘,这事儿你也别乱想了,我原是不乐意的,可如今倒也愿意。”她说着,就笑了起来,“他那性子,让人说起来是不中听。可仔细想想,于事儿上说,也算不得可恶的。至少我们也算是认识了,总比盲婚哑嫁的好。”
往日里的那些话,此时又被林宝茹说道了一边,就算她心里也觉得刘书来是团烂泥,可说出来的却也成了有着一颗耿直的赤子之心的人。
“妗子还面冷心热,瞧着泼辣实际上最是心软了呢。许是那刘书来,也同妗子一个脾气呢!”林宝茹见王氏又沉默了,赶忙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王氏听着闺女半真半假的说这话,犹豫了一下,才柔声说道:“娘不知道你这话是宽慰娘的,还是真心这样想的。可你要知道,你说一万条他的好,在娘眼里,他依旧配不上你。”
既然闺女说是乐意的,她也没理由再说旁的话。可若以后闺女像自个一样被婆家欺辱的不成样子,她便是拼了命也要给闺女讨个说法。
其实王氏心里也清楚,她那念头也就是凭着今儿受惊后的一股子劲儿说出来的。若真走到那一步,她未必能真豁得出去。
她倒是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左右她这辈子也没大的指望了。只是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闺女,后半辈子难行。
俩人说了一会儿,才缓缓睡下。
林家二房这边是一家安稳,睡得香甜了。
可刘家气氛却有些不对了。
先是刘书来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回了家。这也是他头一次,回家后没有卖乖讨巧,而是安安静静的回了自个房间里。
等吃饭的时候,向来不着调,吃饭都能吃的活蹦乱跳的人,却十分安生的戳着碗里的米饭填了肚子。吃饱以后,他依旧没个精气神的同刘夫人说了句话,就又钻房间了。
刘夫人错愕的看着自家大儿子离开的背景,扭头看向管家问道:“他怎是怎么了?”
刘管家心里暗暗叹气,略作斟酌后,说道:“大少爷大概是被吓到了?”
说着,他就把有个贼偷子冲着未来少夫人捅刀子,被自家少爷碰上撞飞的事儿简略的说了一遍。至于后来出了衙门后,少夫人的那番话,他的确是因着离得远没听到。
在他看来,那会儿大少爷跟少夫人“交心”是十分顺利的。
刘夫人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发沉。若说她平日里再怎么嫌弃儿子,可那也是她们母子的事儿,说上天去那也是臭嘴不烂心的。
可如今竟然有人这样欺负儿子,那还得了?她冷哼了一声,说道:“一会儿你去衙门报个官,就说刘家丢了物件,许是被外来的贼头子偷去了。然后再寻个能说话的,往那边递个话,提点几句,毕竟那老婆娘底下肯定还有人呢,让衙门里追下去,但凡开销用度或是差旅费用,皆由咱刘家一并担着!”
刘夫人一辈子,只修了俩儿子,一个好不容易健康成人,虽是外人眼里的笑话,可那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肉疙瘩。若肉伤了,她能不疼吗?
再有一个,就是如今安安静静陪着自个吃饭,可便是落座半个时辰,也只能吃下小半碗,还时不时咳嗽一阵的小儿子。
可以说,这俩儿子就是她的命.根子,但凡有人要使坏心眼,就跟动了她的逆鳞差不多了。况且,那贼偷子竟还同她大儿子动刀子!
刘夫人做生意也算是一把好手,自然知道什么人该如何对待。至于那贼偷子,甭管他外头还有无同伙,有了她这番许诺,衙门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屋里满肚子郁气的刘书来,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怎的那土丫头就不待见自个了呢?
他心里琢磨着事儿,怎么也休息不下,干脆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一沓银票,心想是他不够有钱吗?可这些银票,也够林家上下几辈子用的了吧。
那难道是他不够帅气不够倜傥吗?
想到这里,他又跑去找了找镜子,可怎么瞧也是个精神小伙啊,就连画舫里的花魁娘子都这么说的。
那难不成是她脸皮薄,被自个说破了,所以不好意思了?
可刘书来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今日她说话的语气神态,一点娇羞的意思都没有啊。甚至,就好像自个站那,就碍着她一样!
一想到这,刘书来就忍不住气恼。
他苦思冥想,直到桌上都点了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哎,女人的心思真善变,怎么一天一个样啊。
他真的好心累!那丫头模样不怎么样,脾气又大,怎么心眼都这么复杂一天一个样儿啊。
躺倒床上的刘书来,翻来覆去的闹腾了一阵,直到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才一个鲤鱼打挺的翻起身来。
刘书来摸起桌上的银票装好,然后蹑手蹑脚的绕过后院他娘的房间,随后到下人房里提溜出刘达来,俩人一路狂奔就冲出了刘府。
至于为何是狂奔,自然是因为,他娘在同林家商量好他的亲事后,就定下亥时过半就不许出门了。若是被她抓住他出去鬼混,就要打断他的狗腿。
这狗腿虽然不是什么金子银子做的,可刘书来却珍惜的很,可舍不得丢了。
门口下人房守着的家丁听到大门的动静,赶忙出来瞧,却只看到自家少爷的衣裳的一角。于是,俩守门的家丁苦着脸赶紧去寻了管家,又报了夫人。
只是刘夫人到底心疼儿子今儿被吓坏了,所以只问道:“他身上带银票了吗?”
刘管家赶忙点头,“我刚刚去大少爷屋里瞧了一眼,屋里被翻找的乱糟糟的,应该是在拿了银票。”
刘夫人放下手里的账本子,疲惫的揉了揉额头,“那就好,你让人给他留个门,警醒着些,别让他回来后进不了家,最后还醉醺醺的在外头闹气。”
刘管家有些茫然的啊了一声,“那......不用让人去找大少爷回来了吗?”
“你找得回来?镇上的画舫青楼,赌坊酒场,就连暗巷跟外头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宅子,他可比你熟的多!”
要真带着人去堵,他们前头去,后头那臭小子就得爬墙翻院的换地方。最后,倒是平白又让人瞧场笑话。
她真是上辈子欠那臭小子的。
这个时辰了,镇上清白的酒楼饭馆子,早就都打烊了。余下的,也只能是青楼画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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