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公公跟婆婆许几个孩子姓林,那我感激他们。可要是他们觉得几个孩子不配,那我干脆就给孩子们该成娘家的姓氏。”王氏直挺着身子,语气悲愤的说道。那模样,活脱脱就是被逼的没办法了。
不过也是,自打林老二没了以后,二房的日子不可谓不是水深火热。如今就算好了一些,可说到底里头的艰辛谁知道呢?
家里没了能做主的爷们,就靠着儿子闺女做些活儿养家。日子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就又被老宅那群蚂蝗纠缠上了。
今儿哭闹一场,明里暗里逼着老二家尽孝道。明儿又指着人鼻子骂咧几句,让二房几口子人去给大房俩不成兴的玩意儿擦屁股!
这事儿要是放在别人家,指不定人早就拿着菜刀闹腾起来了。还容得了刘氏跟章氏她们,三番五次的唧唧歪歪?
王氏倒是没有像章氏那样哭嚎着告状,可光是性子和善的王氏能说出断亲的话,就足以见得心是被伤透了。
里正看着刘氏,心里也忍不住唾骂了几句。这可真真是个搅屎棍,泼辣不讲理也就算了,偏生还是个没脑子的,那点个脏心思不入流的手段,全都给使在明面上!
不过眼下的情况,这事儿不了结,还真不成了。
里正叹了口气,招呼着边上给王氏帮腔的马婶子,让她先把王氏跟林宝茹扶起来。随后好言好语的安慰道,“咱桃溪村祖辈传下来的的厚道,自来没有苛待孤儿寡母的讲究。你们放心,是好是歹大家伙都眼看着呢,是非黑白一会儿在咱当着全村人的面儿掰扯个清楚。”
说着,他还绷着脸,狠狠的斜了一眼刘氏跟章氏,意有所指的补充道:“也省的有人觉得,我是碍着你们二房能挣钱了,所以偏颇着你们!”
章氏缩了缩脖子,不敢搭腔。
倒是刘氏真真着急了,刚刚还憋红了脸骂人的她,瞬间就被里正吓的不敢叫嚣了。
没等她再开口呢,林家老太公跟叔公就被几个后辈搀着过来了。这一道上,他也听水根学了今儿惹里正动怒的事儿,心里也恼的很呢,所以一瞧见哭哭啼啼的刘氏跟章氏两口子时候,就狠狠的在地上砸了几下拐杖。
然而,真正让林老太公动怒的,倒不是不懂事儿的刘氏跟章氏两口子,而是他瞧见了被林大冲跟章氏抬过来的那木板上的林老汉。
林老太公一大把年纪了,可以说都算是黄土埋在脖子边上的岁数了,如今最害怕也最瞧不得的,就是哪家老人病了老了没人照料。
他愤怒的抬着拐杖够着想去打林大冲,一边打一边数落道:“咱林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你要是自个不要脸,只管滚出桃溪村,尽管在外头坏良心烂心肝的,可别拖累着咱一村人被外人戳脊梁骨!”
林老太公气的直喘气,也亏得林宝茹有眼色,赶忙招呼着自家大哥跟采茹帮着往外搬了几个凳子,算让来的几个老辈儿先歇歇脚。
林老太公瞧着林满仓跟宝茹都是安安稳稳的样子,一点没林家大房那俩孩子那般表里不一的德行,那暴怒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
他跺了跺拐杖,看着林宝茹兄妹俩点点头说道:“好孩子,去跟你娘站一块,我倒是要瞧瞧,天底下能有什么样作恶的婆娘跟儿子!”
林老太公这话一出,直接就跟扇了林大冲几个耳刮子一样。自然,少不得也让刘氏跟章氏更加惊慌。
“太公,我可不是来作恶的,实在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想着来二房门前讨个活路啊。”刘氏现在也顾不上丢不丢人了,只管拼死挣扎着抹眼泪连连求饶。“我这就回去,往后肯定好好伺候老头子,再也不生别的心思了!”
不说刘氏,就是一直沉默着,只任凭他娘出头的林大冲,也磕着头开了口,“我错了,我不该鬼迷心窍的动了歪心眼。太公,叔公,我爹娘跟前,就剩我一个儿子了,要是我丢了族姓,那我爹以后该怎么着啊!”
林大冲慌张的看着几个大辈,来来回回的也就只能说出这么两句话来。只是一个大男人,哭丧着一张脸又是磕头又是作揖,偏生还得受着大家的鄙夷,还真够憋屈的。
不过有了上回他假借自家老爹得病的事儿,想诓骗着二房卖方子讨银子的例子,还有今日他当儿子的要把亲爹推出家门的黑心事儿,任凭是谁都不愿意再相信他了。
什么老实巴交的,能教养出林有志跟林有成那样儿子的爹,能是个好玩意儿?说白了,就是披着个老实人的面皮,心里指不定怎么脏呢。
“大伯,你知道自个是爷爷眼跟前唯一的儿子了,怎的还能趁着爷爷不能言语的时候,把爷爷扔在我家门前?”林宝茹不愿意再耽搁,这种事但凡她们稍有松口,只怕往后就得不了安宁了。
顿了顿,她又说道:“不过虽然我爹不在了,可我哥还是爷的亲孙子呢,他一样能替我爹照顾好爷爷。”
这话说的不太中听,可以说,这话不该是她个当侄女的能说的。可眼下,大家伙儿都为着林老汉的事儿闹心呢,自然没人会计较她个后辈儿话里带话的埋汰自家大伯。
林大冲被说中了心思,自然越发羞臊。他抱着头跪在地上,一会后悔鬼迷心窍,一会儿又懊恼自家婆娘没管好家。
更甚者,他都有些怀疑,自家婆娘正月里回来后,压根没想着跟他好好过日子。要不然,怎的本来还挺顺当的光景,怎么就越过越差了呢?
偏她刚刚还当着大伙儿的面,又是告状又是哭诉的,倒叫他跟他娘下不来台。虽然他娘是动了手,可那也就是婆媳俩拌嘴干仗罢了,哪里至于让她上纲上线了。
一想到这里,低着头的林大冲就后悔不叠,还不如初三时候,直接休了她呢。也省的她回来,把一家子的光景都祸祸了。
林宝茹不知道自家便宜大伯的心思,她见林大冲闷头不言语了,这才抿了抿嘴看向自家大哥。
她拍着自家大哥的胳膊,让他跟水根爹先去把林老汉抬进屋里。随后又指派着采茹,干净收拾一下正屋的炕头,好歹能让林老汉有个容身的地方。
说实话,如今她们一家人还紧紧恰恰的挤在一间正屋跟一间厢房里呢,要是林老汉占了正屋的炕头,只怕几个小的就要打地铺了。
不过这个时候,她纵然再不愿意,也不至于狠着心的任由林老汉凄凄惨惨的躺在地上。
里正跟几个老叔瞧见二房还算懂事儿,心里多少也宽慰了些。
可还没等林满仓跟水根爹靠近呢,大家伙就看到刘氏顺雷不及眼耳之势的扑在了那脏兮兮的木板子上。
她拦着不让人动林老汉,手上一边拍打着木板,一边哭天抢地的撕心裂肺的喊着林老汉的名号。
“老头子啊,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跟了你一辈子,临了临了还落得这么个下场!你要是个有点良心,就说句话啊!”刘氏越说越激动,恨不能直接把林老汉扒拉起来似得。
只是她扒拉着那破烂的被褥时候,不免露出林老汉瘦骨嶙峋的脖子跟肩膀来。先不说林老汉那都有了味道的衣裳,就说那空空荡荡的领口,让人看着就难受。
想当初,林家老汉可是村里数得上数的庄稼把式儿。但凡他伺弄着的田地,总是规规整整的,收成也会比旁人家的好上一些。
可是谁能想得到,也就是在炕上躺了半个多月的事儿,这老汉就成了这副模样。这还是二房仁义,前头每日里带他去镇上看病,后头不用针灸了,还三五日动辄一二两银子的给他抓着药,补养着身子呢!
看眼前的情形,要是没有二房的补养,怕是林老汉得更惨。
边上本来看热闹的人,这会儿都忍不住唾弃起刘氏跟林大冲两口子来。有几个同林老汉有些交情的大爷,干脆就愤愤的冲着林大冲踹了过去。
也有几个看不中刘氏做派的婆娘,伸手往一边拉拽着刘氏,还啐着她的面皮说道:“这会儿知道求爷爷告奶奶了?早干嘛去了?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不懂四六的,活该活到头也寻不着个孝顺的贴心人。”
“就是,还整日里指望着你的秀才孙子做大官让你风光呢,你就想想如今你那孙子在哪?别说伺候你了,怕是要是见着你被休,他得第一个躲得远远儿的......”
不得不说,村里喜欢砸瓜皮拉家常的婆子们,说起话来最会戳人肺管子。
刘氏前半辈子作天作地的磋磨二房,除了那关于林家老幺的那个早就报复够了的恩怨之外,归根结底还不是她一心想当官家老太太?
否则,她又怎么可能把生了灾星会挡林有志官运的二房,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现在可好,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戳她的心窝子,让她心里又恼却又不敢再张牙舞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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