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玉叹了一口气,自去安排驻守事宜。
魏离圭站了许久,心中更加惭愧了,到最后掩面而泣。
肖铮被杖刑,于帐中反省,董昌知道原由后也是不赞同的道:“肖将军,你跟在公主身边许久,公主的心思还不知道吗?!做的这事错的离谱了……”
“是我,太心急了,一时走岔了道,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肖铮惭愧的道:“公主责罚的还是轻了,我都无脸面见公主……”
“后悔无用,可还来得及补救……”董昌道:“我已请示公主,带兵去护百姓来归,那赵胜无所不用其极,只怕中途会遇到他的奇袭,又是一场硬仗,我不怕受伤,就怕将无辜百姓牵连进来……”
肖铮心中有点难受,动了动唇,道:“……他们的安危拜托你了,莫要叫他们受到赵胜的袭击,否则我于心难安,也无颜见公主,枉我跟随她多年,没想到,中了那魏离圭的蛊惑……”
董昌一叹,暗叹人无完人,肖铮谋略战勇俱佳,却是太过心急,而自己虽然有仁慈之心,却太过优柔寡断。
两人正说着,魏离圭跌跌撞撞的进来了,道:“……此事因我而起,我一定会尽力补救,倘这些百姓折在这里,我就……不用活了……”
三人相视一叹,自觉此事确实做错了,若真是将百姓真的拖到这里折死,实在是……实在是……况且这些百姓是为此而来,他们已经羞愧中带着感动。
董昌领着军,身后跟着魏离圭,便出发去迎百姓,从雏阳绕道,一路也算有惊无险。
只是刚至并州府时,赵胜突然领兵来袭,百姓们慌做一团,正准备逃散,却见为首一人纵着黑马,率领众军士拦于赵胜奇兵前面,然后将之冲散,团团围住,奋力击杀,直至片甲不留。
李君玉搭起一箭,就对赵胜射去,道:“……两军对阵,不涉及牵连百姓,赵胜,你如此戾气,急于求成,有违天和,今日我便取你之命……”
赵胜大怒,却是虚晃一枪,竟是生生的挑起一人往身后一拦,箭正中那人身上,赵胜却是得了掩护,将人一直放于马前,对着李君玉,道:“……我也是学你,若不是你大计,这些百姓怎么会来这里?!”
李君玉见他如此,又搭起一箭。
赵胜心知她武功箭法俱好,当下也不敢再硬拼,挑了旗,道:“……撤!”
说罢便叫众人围着他,带着人撤了。
李君玉箭并未离弦,心中却是有点冷意。
此人如此歹毒戾气,心中竟毫无仁慈之心。这样的人,必容不得。
只是,这个人她怕是来不及收割之了,因为要急于进京,可是,这样的状况,她实在放不下心……
百姓们见她赶跑了袭者,渐渐的不慌了,都一一停了下来,对着李君玉一拜,个个磕头。
李君玉驱马上前,下了马,扶起为先的老妇与小孩子,道:“……都起来罢,既来了并州,我一定为你们安排生活,有亲人的去投奔亲人,没有亲人的去官衙前登记,王知府会管你们,但凡并州有一口吃的,便不会饿着你们,且安心……”
老者感激涕零道:“能免于战事,能有一席平静之地,已是乱世贱民唯一所求,早先已听闻公主威名,今日果不悔来并州投奔……多谢公主!”
“老汉万不可如此,我是晚辈,岂能受你之礼,老汉可有亲人在并州?!”李君玉道。
“有的,我儿在军中投军,他叫张大牛……”老汉道。
“那便去军中寻,军中军士因听闻有家人赶来,早翘首以盼了……”李君玉道。
百姓们感激莫名,都一一跟着引导之人离去。
来的人大多数是降兵的家人亲属,见到面便一俱痛哭,骨肉相聚,便一一在并州府安定了下来。
没有亲人在此的,也在王知府的安顿下去开荒屯田。
连日来,百姓越来越多……
肖铮带着伤与魏离圭戴罪前来请罪,李君玉看他们为此也忙的焦头烂额,便道:“……罢了,我要先回京,这里的事就全权交给你们驻守,守城我倒不怕有失,后面还有很多百姓慢慢来归,你们务必不要叫赵胜伤了他们……”
魏离圭道:“公主放心,此前是我狭隘,以后定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此次,就由我与肖将军共同弥补,公主安心归京,我们二人定不会再叫公主失望……”
李君玉见二人面有惭色,气也消了不少,道:“既来了就坐下来喝杯茶吧……”
魏离圭脸色讪讪的,道:“……此前的确是我误入歧途,公主,我心中有愧,以后一定会竭力弥补……”
“魏先生是有大才之士,能明白就好,一念为佛,一念成魔,全看自己心中是什么?!”李君玉道。
“这个赵胜,没想到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戾气。我一走,怕是纷争不断,肖铮,你要小心,莫着了此人的道。”李君玉道。
“有魏先生指点我,我一定不会着了他的道……”肖铮道:“公主莫要再生我的气了……”
“此次就算了,下不为例。此计太过惊险,万一如魏先生所言中了,死伤过万人,魏先生于心何安呢?!”李君玉道:“为求野心,牺牲无辜百姓,终究是落于下乘,说有牺牲,都是借口,不过都是野心驱使罢了。这世间,没有一定必要的牺牲,你们这些文士啊,就喜欢牺牲大义,成就小义,我知道你们能抛弃自身的性命,可是抛弃性命得来的天下,我又于心何安呢?!你们想要成就义,却成就了我的不义,是真的忠吗?!”
魏离圭伏地一拜,道:“……我大错特错,公主,我大错特错啊……”
李君玉将他扶了起来,道:“先生,我只要先生记得,不需要天下黎民为我牺牲,也不要你们为我牺牲,无论是名还是利……”
魏离圭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眼神来,泣道:“……以往读论语,读到君子仁心,我一直不信这世间有所谓的君子仁心,我也不相信有这样的人……所以我选择无为,看见什么都不出手,纵恶不管……如今想来却是真的错了……公主就算手染鲜血,杀万敌,诛鬼神,也是君子仁心,是我错矣,错矣……”
李君玉道:“先生明白就好,我希望先生明白我要求的道……”
她从来不需要有人为她牺牲,无论是沈君瑜还是任何人……
两人低着头,又是醒悟,又是难受,好半天才缓过来。
三人终于饮茶而笑,尽释前嫌。
“公主……”魏离圭道:“公主一生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不求长生,不强求天下,只求老死之日,无愧,无悔恨,足矣……”李君玉对着茶一饮,笑着道:“活当潇洒如这风,来去随心,死当自由如天上的云,无负无重,先生以为如何?!”
魏离圭大笑,道:“公主看似有心,却最无心……”
肖铮单膝跪了下来道:“公主安心回京,这里的事,交由我与董昌,还有魏先生,若有闪失,公主只管来问我之罪……”
李君玉坦然道:“一切交由你们了,那个赵胜,要小心防备,他虽要除,但绝不可中了他的诱敌之计,此人太过奸诈,又毫无底线,魏先生,请你多多提点肖铮,切不可冲动惹事……”
两人应下。
李君玉虽然还是有点不放心,但还是带着一些兵马起程回京。
出来日久,她有些想他了。
顿时只觉归心似箭。
魏离圭与带着伤的肖铮,以及董昌等诸将都来送她,目送她远去。
肖铮道:“严守为主,这里的一切情势,得要等公主解决了京中之事再重肃,赵胜不急于一时去除……”
董昌也点头,魏离圭道:“说起来,的确是京中的事更为要紧。”
肖铮恢复理智,自然严阵以待,他扫了一眼魏离圭道:“你害的我好惨,也不知怎么的鬼迷心窍,竟听了你的……”
“公主的胸怀,我远不及矣……”魏离圭叹道:“……对了,那千机门门主是什么样心性的人?!”
“远在你之上……”肖铮道。
“在我之上,我自然信,可是看公主对他推崇又心折,实在好奇是什么样心性之人……”魏离圭道。
“他啊,”肖铮想了想,道:“无所不能,可却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与公主有相通之处吧。”
“原来如此,某心折不已,实在想见一面……”魏离圭笑道:“一定会有见之时吧……”
肖铮笑着道:“会的,只要你能活到那时候……”
“你怎么咒我?!”魏离圭失笑道。
“谁叫你设毒计来害我?!”肖铮道:“可怜我挨的五十军棍……”
“好好好,是我错,我请你喝酒……”
董昌看这二人一言一句,不禁笑了,他也想见那个智者仁心的千机门门主呢。
不过,首要之务是要为公主守好并州与三郡,护好前来投奔的百姓,再谈其它。相见终有时,不必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