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抽痛处,心里就木木的钝痛。慕容楚却又赶紧擦去。
顾长娆是没有眼泪的,因为她的伤,不止是表面这么简单,生命的惨重早在她灵魂上刻上记号,她没有伤心,她只是用她的余生停止下来,不肯再往前走。
哀莫大于心死。
平静的,没有伤心的表情,甚至还是会带着笑的人,慕容楚每每看到,心都痛到不能呼吸。
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可是,当初若留着正帝活着,她会发疯。现在她这样的平静,平静到令他有些恐慌和可怕的地步。
然而,最无奈的是,他只能站在这里,选择站在远处,静静的守着,除了守着,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断的告诉自己不可太贪心,可是,看到她这样,他的心就是平静不下来。很痛,难以呼吸的心,却无可奈何。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他除了守着,只能对天而叹徒奈何。
公主并未受伤的消息传出去,百姓们果然不再心慌,迅速的镇定下来,道:“公主骁勇善战,果然没有受伤,原来真的是河西王的阴谋!”
有百姓怒忿卉张,道:“河西王若是以为这样便能将京城拿下来,他做梦,哪怕是死,也要与京城共存亡!我们为公主而战,公主护京城安危!宁做公主治下人,不再做乱世犬!”
“宁做治下人,不做乱世犬!”不少百姓见到李君玉在京中坐阵,已经感受到了巨大的热血,信任和热情。
见此,百官们都松了一口气。
万众一心,不过如此!公主的回归,将这一切,推上新的高度。
有商队从并州回来,带回了许多并州来的消息,包括李君玉千里奔赴救战将的英勇,千里迢迢回京驰援的说书者。百姓们听的都是热泪盈眶。
有一股叫做热情的气息在他们胸口回荡着,京城的气氛,被推向宣嚣。
百姓们正在街头巷尾忙着,一面又频频回头的听着路上的说书人说到关键之处,耳朵都恨不得竖起来去听。
不知谁打断了这一切,道:“公主出来了!”
这一声像是溅入热油锅里的水,百姓们纷纷丢下手中的东西,道:“公主在哪儿?!在哪儿?!”
“公主要去看望退伍兵士,大家不要挤,慢慢去,别拦了公主的道路。”百姓们自动自发的留出了一条路来。李君玉骑着马,带着百官,在马上朝两边的百姓拱了拱手,匆匆而过。
不少百姓也跟了过去,许多人眼睛红着,道:“公主!”
这一声,仿佛是信仰,那是一种像大树一样的可靠的信重,只要有她在,他们便是平安的,这一种深入骨子里的信任,恕他们词穷,无法表达出来。
沈君瑜也跟着她一道,今日天气极好,他也骑了马,两个如壁画一样的人物,匆匆的从街头过去了。
退役的兵士还未完全安排妥当,不过昨天开始就已经有不少官员为他们安排住处民房,酒肉与衣食家用等物了。
许多兵士能带一条命回来的,已经是幸运了,有的少了腿,有的少了胳膊,他们本就沮丧,这种沮丧在昨晚见到家人时的兴奋后,已经涌了上来。
废人。
他们心里觉得难受,因为,他们以后可能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养起来,像个废人一样,还未老,却只能像老人一样活下去了。
他们觉得丢脸,觉得还不如死在战场上,至少能葬在西山,也为家人和中原争得一份荣光。
可是这份沮丧,在见到李君玉与沈相来的时候,他们怔住了,他们激动的坐或站或坐于椅子上,似要见礼,却被李君玉拦住了,道:“我来看看你们,莫要惊动了家人,不必多礼!”
“公主!”不少汉子哪怕是铁血铮铮,此时眼泪也下来了。
李君玉道:“你们的失落,我都明白,都说死者为大,这一次战争,我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同袍,他们的英烈,我谨记在心,可是,你们虽然退役了,却是战场上的同袍舍了性命保得了你们彼此的性命,不要怨恨自己无用,你们不是累赘,你们的伤,虽然叫你们有所残缺,可是我想让你们记住,你们负的不是伤,是荣耀!”
众人一听,浑身一震,目光灼灼的抬起了头。
外面不少家属与百姓听了,也都呆住了。
“我要你们记住,虽然你们已经退役,却依旧是军士,身上依旧有军魂,你们为护百姓,为护国家而残缺,就算有所残疾,世人也不会轻视你们,谁也没有这个资格!”李君玉的声音掷地有声。
不少人悲泣而又自豪起来。
“不要消沉,为了家人,为了百姓,为了国家,为了你们的骄傲和灵魂,也为了保住彼此性命而死去的或依旧在战场拼洒热血的同袍,活下去……”李君玉道:“你们依旧可以做力所能及的事,获得尊重。你们都是我的军士,我的军士,便不会自暴自弃,好吗?!”
后面的汉子已经哭的泣不成声,有些人没了腿,跪不下来了,可是失了手或别的人却跪了下来,朗声的依旧像个军人,道:“……是,公主!”
李君玉后面有人斟来酒,道:“来,我敬你们一杯,喝完这杯,依旧像个军人一样活下去。”
众汉子端了酒,有些没有胳膊不能端的,身边的同袍帮他们端了,他们的热泪却一颗颗的掉在酒里,砸下一个又一个的圈。
“敬你们!敬永远是英雄的你们!”李君玉高举杯一饮而尽。
退役军士也都一一的饮了下去,眼眶通红。
“你们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们曾经的同袍吧……”李君玉道:“天下定会太平,这其中便有你们的一份功劳!”
汉子们哭的不能自已,有人道:“愿中原早日统一,公主千秋万业!”
后面人一听,已经开始一径声的朗声起来,震耳欲聋,让人心中发聩,李君玉听的也十分感动,对为首的一个汉子道:“记住了,一日为我之军士,便一世是我麾下之军士,以后谁若敢对你们不敬,便是对我不敬,你们是英雄,谁也无法因为你们残缺而轻视你们,若是有,我定不轻饶,我永远是你们的后盾。”
众汉子眼睛发红的看着她。
“但是,你们更要记住了,军令如山,你们虽然退役了,但更要遵循军法,于民无犯,若是有仗着功劳作奸犯科者,更依军法处置!”
“是,公主!”汉子们朗朗的,那些失落,全不见了,仿佛又回到了在军中时的热血,道:“我等一定如军士一般遵循军法而活下去!”
“这样才是中原的好汉英雄!”李君玉道:“你们永远都是最值得尊敬的最可爱的人!”
他们一个个的眼眶红的热血沸腾,昨日过后,所有的失落和自暴自弃全都不见了。他们出身卑微,有些大字也不识一个,他们说不出多好听的话,可是,他们感受到了,公主给他们的尊严。
他们动了动唇,只会道:“我们就算退役,也定不教公主失望!”
李君玉拍了拍他们的肩,道:“过几日要葬同袍之骨,你们也一定要去!去道个别。”
众人都一一的点了头。
李君玉这才拱了拱手带着人离开了。
这些人好半天回不过魂来,良久后,抱着家人,抱着彼此,喜极而泣。
就算退役了,公主心里依旧没有忘记他们,这比什么都重要。他们以后,哪怕是不能走路,不能用手吃饭了,也一定要有尊严的活着,不能叫公主失望,不能丢同袍们的脸。
这种振奋,叫他们忘却了一切失落。
百姓们也抖然敬重,看着李君玉上了马离去,有些人红着眼睛在身后躬了身,良久都未起来。
李君玉对沈君瑜道:“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想起前世的一些事情。”
沈君瑜温柔的看着她,听着她略失落的道:“……功成身退后,我忽略了很多因为残缺而退役的军士,他们没有得到妥善的安置,有些失落回乡,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茫然,失去身体一部分的失落,那份差距,还有世人的同情的目光,击垮了他们,有些人,甚至只剩孤身一人的,更是受不了这份鄙视,或同情,或敌视的目光,很多同袍相约一起吊死了……他们吊死彼此,再吊死自己……前世,是我失职……”
沈君瑜道:“可是这一世,你在弥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嗯,君瑜,我会做的更好的,这一次,我会妥善安置他们,给死者以尊荣,给生者能妥善安置,让他们能更有尊严的活着。这是他们本该得到的敬重。”李君玉道:“有信仰就比什么都重要,我知道只要我将他们放在心上,以后便不会有人再轻视他们,哪怕真有这样的人,他们顶着一身傲骨也不会再轻生,况且,无家可归者,也能互相扶持着生活在一处,娶妻生子,或是……都可以。这是我欠他们的尊严。他们想要的也许从来不是尊荣,而是应得到的属于人的尊严!”不管是死去的,还是残缺退下来的,或是功成的。这是她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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