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琐的仪式结束之后,皇上没有着急离开,说是要讨一杯喜酒喝,众人心领神会,知道他这是在给叶鸿谦做脸。
此前京中有不少人并不是很将叶鸿谦放在眼中,他虽然出身高贵,却十分不求上进。
可是今日看来,人确实不能太上进,尤其是皇子。皇上登基之后,其他弟弟成亲,他也不过是派人送一份礼,哪里能有这样的殊荣。
婚宴上,宾客尽欢,一片喜乐祥和。
酒过半酣之际,皇上起身准备回宫。
不料,恰在此时突发意外,院子外面竟然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众人大惊失措,却看到原本起身的皇上竟然又坐下了,还一脸淡定地和卫霖低声说着话。
这是早有预料了?
众人不解。
很快,院子外面的打斗声愈发激烈,兵器相接声、嘶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让院子里的众人忐忑不安。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禁军首领走了进来。
“启禀陛下,逆贼七十三人,活捉两人,其余全部伏诛。”
皇上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又有数名禁军来报。
京中多位重臣的府上居然同时遭到匪徒袭击,好在近来禁军始终严加巡查,发现得很及时,有惊无险,并没有造成太多人员伤亡。
一时之间,在场的诸位大人都惊慌不已。
皇上眼中阴鸷一闪而过,神色冷肃地吩咐:“带人细查,确保不可出现纰漏,所有匪徒立斩不怠。众位大人都是股肱之臣,万万不能有意外。”
禁军首领略微有些紧张的咽了下口水,虽然皇上语气平静,可他追随皇上多年,哪里分辨不出皇上这是已经动怒了。
“请陛下放心,属下定然会护卫好京畿安危,断然不会让奸险之徒有机可乘。”
皇上抬头扫视了一下院中或担忧,或焦躁的大臣们:“今日的婚宴就到此为止,禁军会护送众位爱卿回府。”
等众人都离开以后,皇上突然想起了叶蓁:“南康在哪?身边可带着人了?”
卫霖听皇上提及叶蓁,原本肃穆的神情顿时变得柔和许多:“小半个时辰前,侍女说南康离席去陪新娘了,这会儿估计在后院。她身边一直有人跟着,弋阳公主也在,还请陛下放心。”
就在两人说话之时,一直跟在叶蓁身边的笙歌走到皇上跟前,悄声禀报了两句。
皇上刚才还勉强平静的脸色骤然突变,思忖片刻后:“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叶蓁知道今日很有可能会有事情发生,心中总是不安,喜宴上略微坐了会,在众位夫人小姐那里露了面,就找个借口离开了。
知道卫霖他们那里更加危险,叶蓁也没打算去添乱,便想着去陪陪新娘子,若是当真有什么意外出现,也能看顾一二。
叶蓁离席,和她许久没见的弋阳公主跟婆母打了招呼以后也就随之离开了。
她们一路走到后院,来来往往的小厮侍女无数。
快到新房的时候,又遇到了两个侍女,二人福身行礼之后,就侯在路边,等着叶蓁她们先行。
叶蓁扫了一眼,径直走过,却觉得哪里不对,便停下了脚步。
她转身,又多看了几眼:“抬起头来。”
两名侍女偷偷对视一眼后,慢慢将头抬了起来。
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两个容貌普通的侍女。
叶蓁就这么静静看着,片刻之后,她才轻声问道:“看你们面生,是杨家陪嫁的侍女吧?”
二人点头应是。
叶蓁淡淡道:“那你们带我去见见王妃吧。”
其中一人犹豫着回禀道:“王妃正在梳洗,怕是此刻不方便见客。”
叶蓁淡声道:“是母后让我来的,有重要的话要交代王妃,带路吧。”
叶柒柒不解,她们身边明明有临川郡王府的侍女随侍,为什么要找初来乍到的杨家人带路呢?
叶柒柒疑惑万分地看着叶蓁,叶蓁没有多说,只笑着握住叶柒柒的手,捏了两下:“七姐,走吧。”
叶柒柒直觉一定是出事了。
那两个侍女犹豫了一下,便低眉顺眼地在前面给叶蓁引路。
走了没几步,就听到打斗声传来。
众人都循声望去,而那两个侍女却趁这个机会,朝另一边跑去,只可惜刚跑出一小段距离,就被笙歌拦住了。
刚才还唯唯诺诺的侍女,动作敏锐地从腰间抽出软剑,与笙歌厮杀开来。
那边的打斗声还没弄清楚,这边侍女竟然动起手来。
叶柒柒立刻将叶蓁护在身后。
侍女武功不俗,但并不是笙歌的对手,须臾便被笙歌踹翻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笙歌二话不说,上前迅速卸了她的下巴,然后将她捆起来。
另一个侍女哆哆嗦嗦地躲在一边,看见笙歌走向她,张口想要说话,却被叶蓁打断了。
“打晕她!”
笙歌迅速出手,那人只来得及说了个“我是”就晕过去了。
叶蓁压低声音道:“找个地方把她们分别安置起来,遮住她们的脸,不许任何人看到。”
今日除了笙歌以外,叶蓁身边还有卫霖给的几名会武功的侍女在,事情很快便处理妥当。
叶蓁的脸色却前所未有的冷冽:“去新房!”
走在路上,叶蓁小声跟叶柒柒解释了几句。
叶柒柒大惊失色,想了想刚才那人,若果真如叶蓁所想,那就是出了天大的事啊。
很快就到了新房,因为前院的打斗,这里的侍女也都惊慌失措。
“外头出了点小事,我来看看八嫂。”
陪嫁嬷嬷自然认识这位,知道得罪不起,便敲了敲新房的门,却没有人应。
嬷嬷赔笑道:“王妃刚才就说有些累,这会儿怕是歇下了……”
叶蓁冷声道:“外面这么大的动静,八嫂还能睡得着?之前身体就一直不适,你确定她没有事吗?”
嬷嬷一惊,情况确实有些不对,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结果……床上躺着的,根本不是杨京墨,而是她的贴身侍女。
陪嫁嬷嬷倒吸一口冷气,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深吸了两口气,才回头看向叶蓁。
嬷嬷下意识地想将事情先瞒下来,结结巴巴对叶蓁说道:“殿下,王……王妃,真的,真的睡着了。”
叶蓁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你确定那是王妃吗?”
陪嫁嬷嬷直接跌坐在地上,眼中俱是惊恐:她怎么就知道了?
完了,杨家要完了!
刚才被叶蓁拦下,之后又被笙歌打晕的那名侍女,终于幽幽醒转过来。
她看见房间中的人,除了叶蓁、弋阳公主、那个很厉害的宫女,竟然还有……陪嫁嬷嬷。
她就知道一切都败露了。
叶蓁沉声问道:“表姐,你这副打扮是要去哪儿?”
被叶蓁押下的人正是杨京墨,临川郡王的王妃。
杨京墨原本就有些眩晕,此刻恨不得能再晕过去才好。
她没有说话,只呆呆地坐在那里,叶蓁并不是很在乎她的答案。
刚才等杨京墨醒来的功夫,她就让笙歌去给皇兄传过话了。
剩下的事情不需要她来操心。
片刻之后,杨京墨嗫嚅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叶蓁无所谓地解释说:“你虽然遮掩了容貌,但是手上的镯子太过贵重,不是一个侍女能戴得起的。”
杨京墨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镯子是母亲给的,她自小便带着,如今已经摘不下来,没想到竟然会成为破绽。
杨京墨易装出府一事,让皇上和叶鸿谦都讶异不已。
卫霖早就察觉到了送嫁队伍中的不妥,也隐晦提过可能会是杨家人里应外合。
但皇上并不太相信,他自登基之后,对杨家施恩不少,杨家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异心。比起相互勾结,他更相信杨家人是被小人利用了。
可是杨京墨的事情,让皇上被打脸了。
好在叶蓁反应及时。
这件事情牵扯到了杨家,不管真相究竟如何,都是要掩下来的。否则传出去,连皇上的外家都有反心,那必然会成为一桩丑闻,对皇上的声誉造成极大损伤。
叶鸿谦看着穿着侍女衣服、脸上没有任何脂粉的杨京墨,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杨京墨分辩说:她是受人胁迫,刚刚那个侍女就是叶鸿义派来要挟他的人,而且如果她不照做,不仅是她,就连远在弘农的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叶鸿谦记起婚前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那位侍女确实始终不离左右。
卫霖冷声道:“你将事情详细说来。”
杨京墨怯生生地看了众人一眼,缓缓开口道:“半年前,我去寺中上香,有人闯入我的禅房,抢走了我的贴身衣物和饰品,要我配合他们行事,否则就让我身败名裂,而且还会让杨家蒙羞。我死不足惜,可是却不能不顾及杨家的声誉。
“我原本想要跟父亲说的,可他们在父亲身边也安插了人手,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任人宰割。我所作所为不是出于本意啊,还请表哥能够宽恕我这一回。”
“那你今晚为什么要跑?”卫霖问道。
“是那人逼我的,我不愿意的,夫君你相信我。”杨京墨望向叶鸿谦,眼中满是哀求。
叶鸿谦张了张口,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可却恳求地望向皇上。
卫霖神色严正道:“在弘农郡,或许你孤掌难鸣。那么到了京城,王爷见过你好几次,你就没想过传些消息出来?你担心失节会影响杨家的声誉,就不担心刺杀皇上会给杨家带去灭门之祸吗?”
“我之前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直到刚刚,才明白他们的意图。而且那人对我寸步不离,我到底只是一个妇道人家,能怎么办呢?还有,还有我父亲还在他们手中……”杨京墨哭得梨花带雨:“只要陛下派人去查,自然就知道杨家人和刺杀案没有关系的。”
杨京墨终究是皇上的表妹,卫霖也不好多说什么,问了几句之后便不再开口。
屋里很安静,只有杨京墨的啜泣声。
皇上沉思片刻,看了叶鸿谦一眼,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下令道:“杨氏不幸被刺客重伤,如今卧床不起,生死未卜!”
杨京墨闻言一顿,明白皇上这是暂时放她一马,劫后余生让她哭得更大声了。
皇上没有理会,只不耐烦道:“若你所说属实,看在八弟和杨家的份上,朕可以不追究,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说完就率先走出了房门,叶鸿谦深深看了杨京墨一眼,便跟着皇上出去了。
卫霖走到杨京墨身边,低声道:“你只是皇上没见过几次面的表妹,不会以为自己比襄阳长公主还重要吧!”
杨京墨攥着手帕的手不由握紧,她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比得过襄阳长公主。天下间谁能比得过,在皇上心中,怕是南康长公主都要略输一筹。
杨京墨低着头,心中惊疑不定,她不是很明白卫霖给她说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房门关上,屋里就剩杨京墨一人的时候,她才慢慢止住了哭泣声,走到床边,扶着床柱坐下,眼神空洞,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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