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朝中众人都听说了。
原来是叶鸿义的人混进送嫁队伍,才有了这场劫难。三公九卿中,竟有一大半府上出现刺客,好在援兵来得快,府中家眷并没有受伤。
这次刺杀中,伤得最重的便是临川郡王新娶的王妃了。
看到临川郡王如丧考妣一般,众人来不及同情,如今他们也深陷这场风波之中。
府中遇袭的官员自然不开心,没有遇袭的也不开心。
朝中官员大多住得很近,如今半数遇袭,偏偏跳过自己家是什么意思?
难道在暗示别人,自己是同党吗?
信不信不重要,可哪怕皇上心里起一点疑心,将来也会大为不妙。
所以无论遇袭的还是没遇袭的,只要是心里没鬼的,都恨叶鸿义恨得咬牙切齿。
皇上心中自然怒不可遏,叶鸿义素来喜欢玩弄人心,这一举动当真狠毒。
于是之前就戒备森严的京城,如今更是风声鹤唳。
皇上下令,京城大门关闭,非性命攸关的事情,任何人不得出入京城,并且戒严期间实行宵禁。
京城之中人心惶惶,先是接二连三地袭击,之后就是成群结队逐门逐户搜查的禁军。
上一次这个样子,还是八年前啊,当年死了多少人,现在这是要历史重演了吗?
事情过去了两日之后。
杨京墨始终被关在那间房中,没有人苛待她,但也没有人放她出去。
每日有人按时送饭,只是来送饭的都是生面孔,应该是临川郡王府里的人,而她从家里带来的人一个也没有再出现。即便她心中焦急,想打听消息,却没有人理会。
杨京墨始终不安,她慢慢想明白了卫霖话中的含义。
襄阳长公主深受皇宠,可是与叶鸿义扯上干系后,最后也只落得自尽的凄凉下场。
自己这里即便证据不足,为了杨家,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可是她不想死啊……
这日深夜,杨京墨仍然不敢睡,抱膝坐在床上发呆,眼眶发红,模样很是可怜。
忽然被一个纸团砸中,她下意识抬头,看见房顶有亮光一闪而过。
杨京墨惊慌失措,看着眼前的东西,双手不禁颤抖起来。
她打开一看,是叶鸿义写给她的:要她按兵不动,会有人前来营救。
她往门外看了一眼,准备将信吞下去。
就在她把信塞到嘴里的时候,传来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杨京墨突然间醒悟过来,可是已经迟了。
皇上、叶鸿谦、卫霖,还有几名侍卫鱼贯而入。
她中计了!
杨京墨懊恼极了,这个时候怎么会如此大意呢?
都怪卫霖!若不是他的话让自己乱了心神,她怎么犯这样的错!
卫霖对杨京墨憎恨的眼神仿若未察:“杨姑娘当日受人胁迫,今日呢,为何要如此行事?”
杨京墨垂首不语。
叶鸿谦张了张口,最后才恨恨地挤出几个字来:“为什么?”
这句话倒是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是啊,为什么啊?
明明出生皇帝外家,眼看就要成为地位尊崇的郡王妃,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呢?
杨京墨见事情败露,也不再故作可怜姿态,她吐出含在嘴里的纸,噙着一抹冷笑看着室中众人,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王爷筹谋多年,自有万全之策,你们最好放了我,否则一定会后悔的。”
卫霖幽幽道:“叶鸿义许诺你做皇后了?”
杨京墨一惊,心虚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之前的刺杀事件,皇上和卫霖都安然无恙,想来是早有提防,也不知道京中其他几处的行动成功没有?
如今情况不明,这个时候,她是断然不愿意暴露自己对叶鸿义的重要性。
只不过她虽然不肯承认,可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还有什么不明白。
卫霖看着眼前那个自作聪明的姑娘,一言难尽道:“陛下与叶鸿义之间可以说是不死不休,你是陛下的表妹,为何会认为叶鸿义是真心待你呢?”
杨京墨没有说话,继续沉默着。
“叶鸿义的党羽被朝廷杀了多少,若是真有他成功篡位的那日,就算他良心尚未泯灭,想要对你好,可跟着他的人会愿意服从一个出身杨家的人做主母吗?”卫霖唇边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冷笑,“痴心妄想!当日叶鸿义的表弟被抓,他都不肯派人营救,薄情寡义至此,你怎么会愿意相信他呢?”
杨京墨被卫霖戳到了心中痛点,有些不安。不过想到当日叶鸿义也是如此说,所以她才涉险来京城走一趟,若是行动成功,有这样的功劳,她便可以在叶鸿义的阵营中安然立足。
“王爷待我情深义重,他不是你说的这种人。”
叶鸿谦面色惨白,心痛如绞,自己等了多年的未婚妻却在述说与别人的深情,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若真的对你用情至深,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嫁给别人。皇上到来必然守卫森严,而且还有刺杀事件,他却只在你身边安排了一个人,如何能保证让你全身而退?”卫霖叹了口气,一针见血地指出残酷的事实,“况且你有没有算过,即便你没有被南康扣下,在刺客行动之前,你也不够时间出府!”
杨京墨脸色“唰”地一白,那日外面打斗声起来的时候,她心中就觉得不对,后来只能安慰自己是被禁军提前察觉了才会如此。
杨京墨喃喃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卫霖无视杨京墨即将崩溃的状态,又补了一刀:“你与王爷既然拜堂,那么夫妻名分就已经定下了。从古至今,有几位皇后曾是别人的妻子的!叶鸿义本就是一个犯上作乱的逆贼,会为了你再添污名,让自己雪上加霜吗?”
杨京墨的美梦这才彻底醒来,不禁泪如雨下。这一回不是婚礼当晚的惺惺作态的那种楚楚可怜,而是真的伤心了。
事已至此,皇上和叶鸿谦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杨京墨被禁军带走了。
杨京墨虽然有些胆识,但毕竟是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在皇上已经放弃她的时候,禁军也无须对她太过客气。
他们带着杨京墨在牢中走了一圈,详细讲述了一下牢中各位缺胳膊、少腿、起不了身的人,都是因为受到什么刑罚的缘故之后,杨京墨招得很快。
不过一个心比天高的人,贪心不足而已。
当年杨京墨来京城,看到站在权力顶峰的姑母,不由心生羡慕和妄想。她看上的是皇帝,可皇上大婚以后不肯纳妃,她近水楼台却无法得月。
她有凌云之志,最后只被家中许给一个无所事事的郡王,自然心有不甘。
所以叶鸿义撩拨她的时候,没费多少工夫就沦陷了,叶鸿义给她描述了一个让她心驰神往、无法抗拒的情景。
在杨京墨的口供中,最让人骇人听闻的事情是:她母亲当年过世,是因为撞见了两人私会的场景,被叶鸿义杀了灭口。
疼爱自己多年的母亲被情夫杀死,她居然置之不理,甚至后来会欣喜过,有这三年时间,能让叶鸿义准备得更加充足。
可见其心思之歹毒!杨京墨的人性早已泯灭。
叶鸿谦听说之后瞠目结舌,伤心之余不免生出几分庆幸。
据杨京墨交代,杨家上下知情人只有他们父女,其他人并不知晓。她曾试图说服别人,可是杨家其他人太过迂腐,她们父女害怕引人怀疑,便只能作罢了。
送嫁队伍中的人除了杨家仆役外,剩下的那些对外说的是从杨京墨父亲庄子上调来的人,其实全是叶鸿义安排的人。送嫁队伍主要负责运送兵器进京,因为没有人会去仔细搜查临川郡王妃的队伍。其余人等是这几个月陆陆续续自行进京的,总共有两百多人。
叶鸿义没有进京,他带着人就在京郊候着,若是刺杀成功,他们就趁着京城乱局,带人杀进来。若是刺杀失败,他们也可以及时撤退。
知道叶鸿义据点之后,禁军马上出发。
卫霖对此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杨京墨摆明就是叶鸿义的弃子,卫霖并不是很相信叶鸿义会将自己真正的藏身地点告诉她。
果然等禁军赶到所谓叶鸿义的藏身地点后,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
不过卫霖可以肯定,叶鸿义在京中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他一定就在附近藏着。
前后也不过几日工夫,这一次,叶鸿义想要溜得无影无踪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否则怎么对得起这些年布下的云罗天网。
当日他怀疑叶鸿义会借机生事,所以从杨京墨的送嫁队伍进京之后,他就让人严密监视着。
所有的事情看上去都很正常。
直到有一日,他发现杨家的护卫格外紧张嫁妆,听上去合情合理,但是紧张到时时刻刻派人巡视,不许任何人靠近,就有些过分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轻舟趁着护卫们不备,偷偷打开了几个箱子,果然找到了藏在其中的武器。
虽然发现了异常,但仍有情况不明:他们不知道京中还有那些人是叶鸿义的同党,而且事情还牵扯到杨家。
杨家只是被利用,还是有所勾结?这太重要了。
卫霖向皇上禀报之后,二人仔细商议一番,决定放长线钓大鱼。
杨京墨第一次的口供,卫霖丝毫不信。
嫁妆中私藏了那么多兵器,她却对他们所谋之事丝毫没有察觉,这可能吗?
所以只需困她两日,没有任何消息,再稍微一试探,事情就败露了。
想到此,卫霖不得不承认,叶鸿义蛊惑人心的手段着实了得。
杨家那里,皇上暂时没有打算追究。太后和太妃因着杨京墨的事情已经有些自责伤心了,杨家他会慢慢查,顺便好好想想以后该如何对待杨家众人。
又是身边亲近的人,叶鸿义诛心当真是一把好手!
这次行动,即便杀不了皇上,也可能会把皇上变成彻底的孤家寡人,让他身边没有可信之人。
皇上想到此,就忍不住勃然大怒。
又几日后,临川郡王府传来消息:郡王妃伤重不治,不幸罹难。
入冬以后的第一场雪就在这样的时候不期而至,黑云压城,让人心中愈发不安。
叶蓁到书房的时候,卫霖正对着堪舆图愁眉不展,十来日了,竟然还没有找到叶鸿义的藏身之地。
叶蓁走上前,将手中的糕点放在桌案上,柔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一定会抓到他的,你不要太过着急。”
卫霖看到叶蓁后,身上的冷冽之气一扫而光,他抓住叶蓁的手摸了摸,有些凉,就握在手心捂着。
“天凉了,糕点交给下人做就好,你不要动手了。”
叶蓁莞尔一笑,靠在卫霖肩头:“下人做的你会吃?”
卫霖轻咳一声,不自在道:“勉强也能入口的。”
叶蓁仰起头看着他:“为什么我做的和别人做的,你能一口吃出来啊?”
卫霖笑道:“大概是……心有灵犀。”
叶蓁心中一动:“既然心有灵犀,那你应该知道我在想什么吧?”
卫霖怔住,看着叶蓁眼中不加掩饰的关心和担忧后,将叶蓁轻轻揽在怀中:“过去让我撑下去的确实是和叶鸿义的血海深仇,但现在已经不是了,有比那重要百倍的出现。熙熙,为了你,不管多难,我也会一直坚持下去的,所以不用担心。”
叶蓁轻轻叹息。
秦太医说过,残毒发作奇痛无比,卫霖这些年能挺过来,是因为心中的信念坚定。
这让叶蓁不免担心,若是捉到叶鸿义,让卫霖报了仇,会不会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松了?
这会儿听到卫霖这样说,叶蓁安心了许多。
他们紧紧相偎在一起,耳鬓厮磨,偶尔相视一眼,缠绵悱恻的情意尽在不言中。
外面风声呼啸,漫天飞雪,屋内却温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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