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已至,距离逆贼叶鸿义派人行刺已经过去十数日,却依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京中戒备愈发森严,让百姓们忧心不已,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而且皇上从临川郡王府回宫之后,就莫名其妙病了,这些日子连朝都没有上。
皇上自登基之后,向来勤于政事,连续辍朝这么多天,还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刚开始的几日,皇上还偶尔在寝宫接见朝中重臣。听见到皇上的人说,只是有些虚弱,应该并无大碍。
可自昨日起,皇上就不见任何人了。连一向宠爱的南康长公主,车架都被拦在宫门外,不许入内。
众位大人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似乎是要出大事了!
很快,京中就有流言传出:叶鸿义不仅在送嫁队伍中安插了人手,就连临川郡王妃的贴身侍女都是他的人。郡王妃当初之所以会深受重伤以至于殒命,便是因为侍女刺杀皇上时,她挡下了致命一击,才让皇上幸免于难。皇上虽然伤势很轻,但却中毒了,如今病情恶化,皇上已经朝不保夕。
这样的说话看似荒诞不经,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否则那日行刺,朝中官员的家眷都鲜少有受伤的,临川郡王府明明准备充足,若不是身边之人叛变,王妃又怎么会出事呢?
大家越琢磨越觉得这个流言很有可能是真的。
身为百官之首的丞相宋志远,每日总领朝事,虽然不曾说过什么,但他日复一日越发严峻的面容,也让大家惴惴不安。
就在这样人心惶惶的关头,镇国公府又出了一件令人侧目的事情!
南康长公主叶蓁在镇国公府侍卫的护送下,带着大批行李去了公主府,颇有分家之势。
之后一连住了三日,都没有任何回去的打算。而这期间,镇国公卫霖从来没有登过公主府的大门。
大家上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还是在叶鸿谦的婚礼上,看上去浓情蜜意得很。这才几日,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个人竟然闹成这样?
有些人不以为然:“夫妻哪有不拌嘴的,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有人却嗤笑道:“你见过哪家夫妻成婚才一个月,就大张旗鼓地带着行李回娘家,丝毫不顾及夫家的颜面?”
先前那人也犹豫了:“确实,可……南康长公主自来受宠,娇纵些也说得过去。”
有人意味深长地指了指天:“那位刚刚传出身体不适,这头就分府另居,你们不觉得,事情有些太巧合了吗?”
众人先是诧异,继而豁然开朗:“这……好像是有点巧。”
“就是,这桩婚事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其中有古怪,现在……哼!”
大家都侧耳倾听,结果那人却只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肯再说了。
不过,虽然他不说,但未尽之意在场的哪一个人心里不明白。就算是南康长公主闹了脾气,镇国公府的人就没有一个上门劝说一二的?
无外乎是觉得南康长公主的靠山靠不住,所以镇国公府的人也不将她放在眼里罢了。
于是原本就忧心的皇上的人,愈发不安了。
叶蓁住在公主府中,对外面的一切置若罔闻,过去她就不在乎流言蜚语,现在更没有功夫管,心心念念的全是卫霖。
没错,卫霖又毒发了。
以前卫霖跟叶蓁提过,说他毒发的时候不想让叶蓁看见,因为太过狼狈。
只是没想到,两人都成亲了,卫霖仍然不想叶蓁陪着。
毒性刚刚开始发作,他还能忍耐的时候,就语气委婉却十分坚定地表示:希望叶蓁能去公主府住一段时间。
叶蓁蹙眉:“我们这算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卫霖即将毒发,浑身都开始疼了,却被叶蓁弄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忍俊不禁道:“别闹,听话好不好?”
卫霖想让叶蓁去公主府的缘由,除了毒发的时候不想吓到她之外,还在担心自己的母亲会一时糊涂,想趁着皇上身体不适的时候生出事端。
虽然叶蓁身份尊贵,按照道理,母亲是需要向她请安的。但是叶蓁并非纨绔无礼之人,若母亲以孝道之名相胁,加上要顾及自己,难保叶蓁不会吃亏。
就像她从前在宫里,手中握有先皇给的一堆东西,却因为顾虑太后和皇上,所以一直被襄阳长公主欺压。
为了以防万一,在自己不能护着的时候,还是让叶蓁暂时离开几日为好。
母亲就算再不明理,也不会追到公主府去的。
卫霖脸色苍白,血色全无,手指还因为周身的疼痛而轻微颤抖着。
叶蓁不忍他继续强撑,便答应了:“好啦,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就去公主府。不过等你好一些了,要立刻派人来告诉我。”
卫霖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虚弱道:“等我好些了就去接你。公主府虽然应有尽有,但是你没有在那儿住过,不如将府中惯用的东西一同带过去吧?”
叶蓁都同意去公主府,这点小事也就不在意了,卫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可是当行李收拾好的时候,叶蓁还是被吓了一跳。
卫霖事无巨细,从笔墨纸砚到衣服被褥,甚至就连炭火都让人给备着了。
叶蓁神思恍惚地看着院中的一溜箱子,略带担忧地问江海:“你家主子真的不是借机将我赶出家门吗?”
江海原本因为卫霖毒发而沉重的心情,被叶蓁的一句话问得哭笑不得:“夫人尽管放心,大人身体好一些,就会立刻去接夫人的。若是可以,大人也想时时刻刻陪在夫人身边。”
叶蓁舒了口气,抚了抚胸口,放下心来。
之后,就有了京城中众人看到的,叶蓁带着许多箱子从镇国公府离开。
卫霖每日都会让轻舟去给叶蓁请安,对自己的病情没有任何隐瞒。
除此之外,叶蓁也时常让笙歌回府中去看看。
只是这两个侍卫都不是走寻常路的人,比起路面,他们更加钟情于房顶。
所以京中百姓才会误解,觉得卫霖和叶蓁两人如同决裂一般,突然没有了往来。
叶蓁住进公主府的第四日夜间,笙歌从镇国公府回来,说卫霖今日吐血之后便昏了过去,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时辰,不过秦太医说这是好事,往常毒发都是痛得睡不着,能昏睡过去就是在好转了。
叶蓁明白这个道理,却怎么也在公主府里待不下去了。在房中徘徊半天,还是想要回到卫霖身边。
不过,外面已是深夜,早就到了宵禁的时候。
叶蓁只能让笙歌拿着皇上给的令牌,请来了今日负责巡视的禁军副首领,说自己想去一趟镇国公府。
副首领有些为难,宵禁是皇命,任何人不得违逆。但是他出入宫闱,也知道陛下对南康长公主有多宠爱,命令中的任何人不见得包括这位。而且有皇上的令牌在,也不是不能予以通融。
副首领踟蹰片刻后:“卑职皇命在身,此事确实不好做,若是殿下非去不可,恐怕只能委屈殿下一会儿了。”
叶蓁满心都在挂念卫霖,对委不委屈根本不在乎:“能让我去镇国公府就好。”
副首领点了点头。
叶蓁没有惊动太多人,只带着笙歌一人,裹着黑色披风,在副首领的护卫之下,悄悄回了镇国公府。
叶蓁深夜回来将镇国公府一众人等都惊到了,看着叶蓁焦急不安的样子,江海却为自家大人感到欣慰。
卫霖的状况还算尚好,不过叶蓁还是头一次亲眼看到他毒发过程中的样子。
就现在这般情形,还是秦太医有了多年经验,并且之前意外找到药物改良之后的结果。
叶蓁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她都不敢去想,刚开始的那几年,卫霖是怎么熬过来的。
秦太医觑着叶蓁的表情,小声安慰道:“睡了四个时辰了,估计快醒了。再熬两日,这一次就没有大碍了。”
“还要两日!”叶蓁小声呢喃,眼睛都红了,垂首轻轻呼出几口气,才将心中翻涌的情绪压下。
卫霖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叶蓁坐在床边,眼神关切地盯着他。
似梦似醒间,卫霖还以为是幻觉。
闭了闭眼,再睁开,叶蓁还在。
卫霖声音很是嘶哑地说道:“不听话。”
叶蓁却柔声道:“我好想你啊。”
卫霖毒发的时候,连骨头都是疼的,可叶蓁的一句话却让他觉得整个人都熨帖了许多,真是止痛良药。
卫霖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叶蓁简直太知道怎么对付自己了。
他哑着嗓子道:“我也很想你。”
叶蓁既然都回来了,而且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卫霖也就不再提让她回去的事情。
只是没有张扬,叶蓁带到公主府的东西也暂时没用动,以至于府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叶蓁已经回来。
次日,外面的文武大臣就被一则传闻给惊住了。
禁军副首领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地前往镇国公府,被打更的给瞧见了。
若是正事,为什么不是白天见?
哪怕是急事,非要半夜见不可,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呢?
如今皇上情况不明,卫霖先是将南康长公主赶回公主府,然后私联禁军,他这是要做什么?
两日之后,卫霖终于能起身了。
秦太医从叶鸿义手下那里发现的药确实有用,卫霖毒发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可是卫霖身体刚好一点,就被皇上身边的内侍给传进宫了。
这时候,距离皇上不见文武百官已经快十日了。
卫霖出宫很快,随之昭告众人的还有皇上新的诏令:卫霖官复原职,并且赐予令牌,京师禁军由他掌管。
一时之间,朝堂哗然。
卫霖当日因为私售铁器于南越,被下了天牢。后来被放出来,并不是因为身上罪名洗清,而是屈从于先皇的遗诏。
虽然上一回去参加临川郡王婚礼的时候,卫霖和皇上之间相谈甚欢,似乎并不龃龉,可是这也不能让卫霖没有任何征兆的就官复原职啊,甚至连禁军的指挥权都给了他。
皇上对卫霖的信任已经到了如斯可怕的地步?
文武百官全都百思不得其解,纷纷要求面见皇上。
只是意料之中的,皇上仍然不见。
据说禁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守着皇宫,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大臣们想要拜见太后和皇后,都不被允许。
会不会……是皇上已经遭遇不测,而卫霖想要行大逆之举?
可是,为什么?
卫霖一个行将就木之人,为什么要做这样遗臭万年的事情?
他即便成了,又能占着皇位几年呢?
卫家祖祖辈辈都是忠君爱国之人,如今政通人和、海晏河清,卫霖不会真的以为害死皇上,控制住皇宫,就能挡住悠悠众口吧?
可是,很快就有人告诉众人,卫霖确实有这样做的动机。
众所周知,这些年皇上派了不少人去帮卫霖寻求解药,但始终没有下文。
其实不然,皇上早就有了头绪,甚至寻访到了一名隐世名医,只是皇上没有让他去给卫霖解毒,反而将人藏了起来。
过去那几年,皇上对卫霖极尽依赖,卫霖身中剧毒的这一原因不可忽视。
卫霖收拢人心的手段非同一般,皇上担心一旦卫霖的毒解了,没有压制的东西,就没法控制了。
所以明明早就找到了人,却不肯让他给卫霖医治。
可是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这个消息不知怎么还是被卫霖得知了,便有了后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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