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确实不能拿刀砍了她,因为她是洛中怀的孙女,洛向前留下的唯一血脉。
等她走出院子被寒风一吹,之前冲到头顶的热血也散得七七八八。
她敢肯定,洛中怀药中的乌头碱就是洛兮媛下的,至于她下药的目的,她猜不出来。
只是因为嫉妒她得了洛中怀的宠爱,她就可以下这种毒手吗?洛中怀又不是有百万财产要被继承,洛兮媛大可不必。
只能说,这是诱因之一。
闻溪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任冷风缕析她的思绪,人也越来越冷静。
她知道自己不能把洛兮媛怎么样,就算找到证据又如何?她难道要去跟已经悲伤欲绝的洛老太太说,你的孙女要害死她的爷爷吗?
先不说洛老太太能不能受得住如此打击,就是看在死去的洛向前的面子上,他们也不会把洛兮媛绳之以法。
洛向前是二老这辈子最大的伤痛,他留下的子嗣,就算犯了再大的错误,也会被原谅的吧。
或许,她该看在大舅舅的面子上,放洛兮媛一马,以后不再跟她计较。
但是洛兮媛背后默默指使她的人是谁,会是那个身上带着古龙水味的男人吗?
他是谁?为何要与洛家过不去?
是他太有魔力,还是洛兮媛恋爱脑?
“表小姐。”一个丫鬟打着灯笼走过来,看到闻溪坐在路边发呆,有些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闻溪决定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眼前最重要的是洛中怀是否能够醒来,那药有没有伤到他的根本。
她得立刻回到医院才行。
这边闻溪刚离开,丘兰就收到了消息,她松了口气的同时,立刻让人去找彩凤。
“大少奶奶,彩凤找到了。”回来的丫鬟脸上带着惊恐之色,“死在井边了。”
彩凤吃了那么多乌头碱,怎么可能还有命在。
洛兮媛听到自己的贴身丫鬟死了,眼圈跟着一红,却没有掉下泪来。
她养着彩凤,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她有所回报,现在她以命相报,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丘兰面色沉静,摆了摆手:“现在天还没大亮,到后山挖个坑给埋了,对她家人说,她偷了小姐的镯子被小姐发现,小姐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没有为难她,但她觉得无颜以对,上吊自杀了。”
她目光犀利的扫过那个丫鬟:“遇事冷静点,不要因为死了一个人就乱了阵脚,别的人管不到我们的院子。”
“是,大少奶奶。”丫鬟苍白着脸色退下了。
丘兰转身安慰洛兮媛:“你也别难过,我回头再给你找个贴身丫鬟。”
洛兮媛不是因为彩凤的死而难过,她只是心里还有些害怕。
“阿娘,爷爷真的会死吗?”
“我已经让人去打听了,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不知道。”丘兰叹气,“你爷爷要是倒了,我们也就完了,你最好祈祷你爷爷快点醒过来,不然洛家就要倒大霉了。”
丘兰望着外面刚见鱼肚白的天,从空气中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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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中怀已经被转入了病房,因为自主呼吸困难,鼻子上还插着氧气管,本来就消瘦的身形更憔悴了几分。
洛爱云守在床前,一直紧紧的握着洛中怀的手,眼睛因为哭过而红肿不堪。
直到闻溪进来,洛爱云才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压低声音道:“你外婆那边送信去了没有?”
“外婆知道外公没有生命危险,松了口气,不过还是要来看看。”闻溪走过来,“我让辛妈妈先监督她睡一觉,等精神好一点再来。”
“那就好,她本来身子就弱,不能再折腾。”洛爱云看向还在昏迷的洛中怀:“刚才林医生来过,给你外公做了一次检查,目前来看,各项体征还算良好,只是因为毒药的作用而伤了神经,这才导致昏迷。”
闻溪轻轻拿起洛中怀的手,努力忍住就要奔腾而出的泪水。
洛爱云已经够难过了,如果她再绷不住,洛爱云就会跟她一起哭。
“外公太累了。”闻溪声音哽咽,“这样休息一阵子也好。”
年近花甲的年纪还要为全家老少奔波,明明浑身是病,却要强撑着站在炉灶前。
他已经付出的够多了,是时候好好的歇息了。
闻溪握紧了洛中怀的手,贴着他的耳边低声说道:“外公,您放心,溪儿一定会撑起洛家的家业,一定会让我娘和外婆过上好日子,也一定会把二舅从牢里救出来。您操劳了大半辈子,现在只管放心的安睡,其它的事情自有我们这些晚辈来做。不管是您还是洛家,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溪儿。”洛爱云心疼的看向她:“你也别太劳累了,大不了我们卖了这个宅子,搬到小一点的地方去住。”
洛中怀一倒下,整个洛家都只能指望闻溪一个人了,虽然她是大家的希望,可她也是她的女儿,她会心疼不舍和内疚不安。
“阿娘,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闻溪拿过一边的热水壶,“我去打点水给您洗脸,要是外公醒来见到您这副样子,还以为床前蹲了只花脸猫呢。”
洛爱云挤出一丝笑:“哪有人说自己亲娘是花脸猫的,调皮的丫头。”
闻溪不过是想逗洛爱云开心,见她神情有所缓和,这才拿着水壶出门了。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闻溪再也忍耐不住,她靠着墙壁缓缓的坐下来,将脸埋进了自己的双臂,任由眼泪肆虐的一塌糊涂。
季棠渊本来要上楼,却在走廊上看到了一团小小的身影,哪怕脑袋几乎埋在了臂弯里,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小丫头?
云畅正紧跟着季棠渊,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来,顺着那视线一看,也是辨别了一会儿再加上猜测才敢断定,那个蹲在门口,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的人就是闻溪。
他微微愕然。
季棠渊倒是没有像他一样,把惊讶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他见过她许多面,机智的、狡黠的、胆大的、天真的,甚至是装疯卖傻的,唯独没见过她的脆弱。
她也不过是个才十六岁不到的孩子,会这样伤心难过才是正常的。
十月末的天气,医院的走廊还开着窗,冷气随着秋风一阵一阵的吹进来,整个走廊都有了瑟瑟之意。
而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上衣,连个大衣都没披,此时也不知道是哭的发抖,还是冷的发抖,颇为可怜兮兮。
季棠渊解开自己黑呢大氅的扣子,顺手扯下来交给云畅。
云畅很快反应过来,抱着季棠渊的大氅就来到闻溪的面前,低低唤了一声:“闻小姐。”
闻溪惊觉有人在叫自己,立刻草草抹了一把眼泪,只是抬起的那张脸梨花带雨,眼睛好像水蜜桃,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云畅心下好笑,却又强力憋着,总不能在人家正伤心难过的时候笑出来,怕是会挨打。
“云副官?”闻溪急忙从地上站起来,“你怎么在这?”
“我来医院办事。”云畅揉了一下鼻子,把手中的大氅递过去,“这走廊里多冷啊,你也不披个衣服,要是染上风寒怎么办?”
闻溪认出那个大氅不是云畅的,因为肩章上有三颗星徽,那是属于大帅的。
她往云畅的身后看了一眼,就看到往三楼去的楼梯处站了几个人,为首的男人身形笔挺,脸若刀刻,是她所熟悉的模样。
果然是季棠渊。
“督军来医院干什么,是生病了吗?”闻溪从不乱打听,但他出现在医院这种场合,她还是要问一问的。
云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大氅放到她手里,“这是督军交待的事情,我得圆满完成任务。”
“我能去跟督军说几句话吗?”
云畅道:“这个我要过去请示一下。”
闻溪点头。
云畅来到季棠渊这边后不久,就冲着闻溪招了招手。
此时还是大清早,医院里也没什么人,走廊里更是安安静静的。
闻溪的鞋子踩在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督军。”闻溪仔细打量了一下季棠渊,见他面色如常,不像是生病的样子,之前有些苍白的脸色也不复存在。
“嗯。”季棠渊看着她哭得有点红肿的眼睛,像只小仓鼠一样滴溜溜乱转,心下不由好笑。
“督军,这个给您。”闻溪把手里的大氅递过来,“谢谢您的好意。”
她要是穿着这件衣服被洛爱云发现,那真是长了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
季棠渊并没有伸手去接,一只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神色不明白的看着她。
闻溪摸不清这个男人的脾气,想着他是不是觉得自己不识抬举?
不过对付这样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顺毛捋。
闻溪急忙抬起笑眯眯的脸:“督军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怎么能受凉?我这身体壮的跟牛一样,特别结实,无碍无碍。”
云畅差点没憋住笑,就这小身板,来阵风都能给卷起十丈高,还敢称自己壮得像牛?
她考虑过牛的感受吗?
季棠渊的毛却被捋顺了,适才幽黯的脸色突兀转晴,身边的警卫见状,立刻从闻溪的手里接过大氅,仔细的替他披好。
闻溪手上一松,如释重负。
伴君如伴虎,古人所言非虚啊。
“你家里有人病了?”季堂渊拉了一下大氅的领子,似漫不经心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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