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儿,却听那头略带鼻音的说道:“没摔到骨头。”
没摔到骨头,那就是真的摔到了。
“皮肉伤也是伤,严重吗?”
季棠渊听她的语气有些紧张,再想到她大早上打电话骚扰,只是为了关心他一句。
于是被吵醒的那点气闷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心里甚至还弥漫了一点点喜悦。
“严重了,你赔吗?”
闻溪:“……。”
这人怎么这么不会聊天呢,非要把天给聊死了。
“督军这么金贵,我可赔不起,您要是不嫌弃,把我拿去抵债好了。”
闻溪本来只是开玩笑的敷衍,没想到他却嗤笑一声:“也行。”
行,行你妹啊。
想到电话那头被噎住的一张小脸,季棠渊心情大好。
他倚着床头而坐,顺手拿了根烟过来,只是这两个动作,却让他皱了皱眉头。
昨天摔的那一下,的确不轻,当时没有太大的感觉,结果睡了一觉,腰间的某处便一阵接一阵的抽痛。
“行了,我没事,你不用惦记。”
闻溪撇嘴,谁是惦记你啊,我是怕担责任的好不好。
可这话也就敢在心里想想,嘴上是万万不敢说的。
“督军没事就好。”
季棠渊顿了一下,“你那酱油厂若是缺管事的,我倒是有一个人选可以推荐。”
听说他要推荐人才给自己,闻溪立刻竖起耳朵,“督军请说。”
“此人叫刘天行,曾经是王府的管事。”
闻溪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拒绝。
王府的管事,她大概用不起。
季棠渊似乎早就料到她的反应,不等她开口就说道:“此人家里曾是做布料生意的,后来不幸遇到战乱,家里连人带铺子都被烧得七七八八,只有他侥幸捡了一命。我外公在街上遇到他,见他可怜,这才带回王府,让他做了扫地的活。”
一个扫地的,一跃成为王府的管家,这人的能力的确不容小视。
“现在王府不在了,我母亲也走了,他就退隐了。”季棠渊语气平平,可闻溪还是隐约听出了他的情绪起伏,无论什么时候,霁月格格都是他的心中痛处,“我听说他在一家布行给人家看店,以此打发时间。”
闻溪心想,刘天行既然是王府出来的,又是霁月格格的人,季棠渊一定不会亏待他。
他有安享晚年的条件,但他还是出来打工,可见是个闲不住的。
“一会你让人过来拿我的名帖,有机会亲自去拜访一下,若是他肯去帮忙,你就用着,若是他不肯去,也不要勉强。”季棠渊对于王府的旧人,都念旧情,自然不想亏待和委屈他们。
闻溪自然明白这些,急忙打保证:“督军放心,我会把人请过来的。”
她这么伶俐,一定懂他的意思。
季棠渊笑笑:“挂了吧。”
两人挂了电话后,季棠渊才把手里的烟点着,倚着床头慢吞吞的抽了起来。
他昨天夜里开了一个紧急会议,一直开到三点,凌晨时分才勉强睡着。
明明不喜欢被人打扰,可现在的心情,似乎也没那么坏。
季棠渊抽完烟,这才拉了拉床头的铃,立刻有副官敲门而入。
“督军要起床吗?”
季棠渊掀开身上的被子下了床,也没穿鞋,就光脚踩在地板上。
副官急忙去拿今天要穿的衣服。
“一会儿你准备一张我的名帖送到梅竹饭店。”
小丫头做什么事都是急三火四的脾气,等她找人来拿,还不如他给送上门。
“是。”副官从衣柜里取下季棠渊的军装,而他已经进了洗漱室。
刚才的电话,也是这位副官传达的。
他知道督军还没醒,来到门口时就有些犹豫不绝。
督军不喜欢被人打扰,他若是怪罪下来,免不了挨上一顿臭骂。
可是想到上次云副官说过,只要跟闻小姐有关的事情就要多关注一下,多和一个心眼,他这才大着胆子敲门。
意外的是,督军本来还有些不悦,但是听说找他的是闻小姐时,便让人把电话转了进来。
副官此时还是一脸的微妙,暗自庆幸听了云副官的话,不然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
~
闻溪这边刚收到季棠渊让人送来的名帖,又有一个熟人登门了。
“祈少爷,里面请。”万师傅笑呵呵的把祈宣领进来,“小姐在里面呢。”
现在与前店相连的那个小院,不但是闻溪的住处,中间还搭了一个暖棚,平时用来会客。
只是这个暖棚并不大,比起祈家那个可以将整个花园罩在其中的暖棚,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祈宣进来时,就看到闻溪站在一个长条桌子旁,面前摆了许多大小整齐的花盆。
她正在给其中的一个花盆施肥,神态专注认真。
暖棚里没有寒凉之意,她的侧脸看起来白嫩如玉,泛着温润的光泽。
一件立领的旧式上衣搭配着长长的马面裙,将腰身处勾勒的不盈一握。
她好像一直都穿得这么清淡,脸上也没有过多的妆容。
但他就是被她清水芙蓉的模样所吸引,觉得她素面朝天,一身素衣的样子才是最最真实的。
闻溪并非不爱化妆,实在是每天都要跟炉灶打交道,那妆画了也是糟蹋。
“小……祈少爷?”映夏掀帘进来,就看到站在门口的祈宣。
闻溪听到声音,急忙把花盆放下看了过来。
祈宣有些囧,不过很快就笑道:“我看你在弄那些花,没敢打扰。”
闻溪指了下身边的这些花盆,摇头笑道:“这不是花。”
“不是花,那是什么?”这么多花盆,不是用来养花的?
“这都是我托人买来的香料种子,我想自己培育一下,如果能成功,就准备多种一些。”
市面上所卖的香料,总有些不合她的要求。
闻溪请祈宣坐下,又让映夏上茶。
“你是过来吃饭?”闻溪身上没带表,但是看着天色,也没到饭点。
祈宣拿出一张报纸放在桌子上,“这是你登的吧?”
闻溪还没有看到今天的报纸,此时拿起来扫了一眼,果然在中间很显眼的位置有一则小小的广告,正是她当初交给叶零的那个文案,一字不差。
叶零这丫头,果然是个办事利落又可靠的。
“是我登的。”闻溪放下报纸,一脸不解,“怎么了?”
“这种事情,你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祈宣急了,“我可以投资的。”
他如此急切的样子让闻溪愣了下。
祈宣自知过于心急,于是缓下声音,正色道:“我是怕你被人骗了,现在的骗子,手段五花八门,防不胜防。”
闻溪笑了:“是我想掏别人腰包里的钱,要说骗,那骗人的也是我才对。”
“这只是其一。”祈宣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虽然祈家是做船行的,但只是暂时兴旺而已,用不了几年,船行的生意可能就做不成了。”
闻溪一惊。
船行在经历过几场战争之后会被收为国有,且只赔偿给原主很少一部分资金。
而且往后几年,船行的生意会越来越难做,原本兴旺的产业会逐渐寸步难行。
她是打算以后找机会提醒一下祈宣,可没想到,他竟然自己看了出来。
这人,的确是有生意头脑的,且十分有远见,若是能稳扎稳打,将来必成一代大亨。
“我想多投资点行业试试,你这个酱油厂,我就觉得很不错。”
闻溪笑问:“哪里不错呢?”
祈宣道:“如今做食品调料的厂家鱼龙混杂,品质根本无法保证。上个月我就听说,有一家酱油厂竟然用色素和工业用盐兑成酱油售卖,不少人都吃出了毛病。现在这个行业里,就缺一个名声响亮,能带动整个行业的龙头。而且,你想做这个,八成是因为它与厨师这个行业有关,对食材挑剔的厨师,自然对调味品也同样挑剔,就像你种的这些香料。”
闻溪点头认可了祈宣的观点,“你说的这些都对,除此之外,酱油厂是民生企业,只要经营得当,延续百年不成问题;而且,我们国内的酱油品种太单一了,上次我去吃饭,他们饭店用的酱油全部都是进口的。我想啊,我们自己国家的东西也不差,怎么就入不了那些商家的眼呢?关键还是质量和品类跟不上。”
“没想到你不但会做菜,竟还懂这些东西?”祈宣很是惊讶。
“我每天接触的都是油盐酱醋,自然就会多了解一些,而且我想买下酱油厂的初衷,其实还是想要赚钱。”
祈宣道:“我们是商人,第一个要考虑的自然都是盈利,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祈宣又问了她是怎么筹到买厂子的钱,听说她把家里的房子都抵押了,惊讶的半天说不出话。
要论这份破釜沉舟的魄力,他竟有些自愧不如。
他不是白手起家,他是生来就含着金钥匙的,所以,他还没有过这种赌上一切,不成功就成仁的经历。
面对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他内心的火苗突然噼里啪啦的燃烧了起来。
是啊,这种人生才够刺激,才有挑战,才是他心驰神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