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无比心疼此时的洛中怀。
年轻时辛苦操劳半辈子,本来可以安度晚年,可是因为两个儿子,因为这个家,他生出一头白发,身体疲惫,心力憔悴,年纪一把还要四处奔波。
他已经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外公,我们也不知道大舅现在是死是活。”闻溪实话实说:“现在尸体刚刚验完,已经确定里面的人不是大舅,只有这个条件成立,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调查。”
“为什么会查到你大舅的身上,不是一直在查向阳的案子吗?”洛中怀冷静下来后,直觉这两件事可能有着某种关联,“是不是向阳的案子牵扯出了你大舅的陈年旧案。”
会是那些凶手的家属伺机报复吗?这也是最大的可能了。
闻溪看了一眼林恕,林恕向她点点头。
有些事情,早晚要让洛中怀知道,而且他可能还会提供一些重要的线索。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一直对他遮遮掩掩,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上次我见到二舅的时候,他说案发当天,在厨房送海参的人中看到了福松。”
“这怎么可能,福松当年跟随你二舅前去采买,一同死在那场劫案当中了,尸体也早就被家人领走下葬了。”
闻溪道:“如果二舅没有说谎,案发当天的一切都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栽赃嫁祸二舅。而这个栽赃的人,不但要熟悉松江楼的厨房,顺利偷出二舅的厨刀,还要了解二舅的个性,以及死者郑卫先。”
闻溪拿出季棠渊所画的画相,“外公,您看这个人认识吗?”
画相一展开,洛中怀便目光震动:“这,这真的是福松。”
“不管二舅是不是眼花,我们都只能把它当成一条线索查下去。如果福松没死,那大舅是不是也没死?所以,我才会向您打听大舅和二舅的过去,再根据大舅手骨有骨折这点开棺验尸。”
洛中怀何等聪明,结合闻溪的话一分析,立刻就得出了一个让他不想接受的结论。
“溪儿,你的意思是,你二舅的案子,其实跟你大舅有关?”
“我也不想让他们有所关联,但是根据现在的种种线索来看,二舅的案子,怕是跟大舅脱不了干系。”
“你大舅假死,再蛰伏十年来害你二舅,你,你是这个意思吗?”洛中怀声音颤抖,不敢相信,可这个念头就是这么强烈的冒了出来。
林恕道:“这只是我们的推断,事实究竟是不是如此,还要进一步调查。若是洛向前和那个福松都没死,就要找到他们才行。”
洛中怀沉默不语,事实上,他已经思维错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今天晚上带给他的震撼实在是太巨大了,他需要时间来消化和理解。
“外公,大舅和二舅的关系,真如你们看到的那么和谐吗?”这是闻溪一直都想问的问题,也关系着这个案件的动机。
洛中怀半仰着头,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同时,也说出了一个隐藏在心中的秘密。
“向前比起向阳,更有做厨师的天分。”洛中怀道:“溪儿,你还记得先祖留下来的那个盒子吗?我当时对你说过,洛家历经数代,也只有你大舅洛向前勉强能够辩出其中的十八味,你大舅也是洛家数代当中,最有天分的一个。我原以为他可以继承先祖的意志,没想到他却生了病。我只好培养你二舅,他虽然也极有天分,可比你大舅还要差上不少,好在他勤学苦练,擅于创新,将来把松江楼交给他,我也能放心。”
闻溪把水递给他,让他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
洛中怀捧着杯子继续说道:“你大舅四处治病,不是他想活下去,而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做厨师的梦想。皇天不负有心人,向前等到了他的奇迹,他的病好转了,可以重新站在灶台前了。那个时候,我激动的不行,于是找到向阳,跟他说要把松江楼主厨的位置让给向前,这些年,洛家亏欠他的太多,他好不容易有了实现目标的条件,我一定要给他最好的支持。”
“二舅没同意?”
洛中怀点点头:“向阳十分生气,他说他为洛家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向前一回来,就要剥夺他所拥有的一切。为了这件事,我们吵了一架,我还打了他两巴掌,他负气出走了。后来向前知道了,他找到我说,他只想在灶上做好一名厨师,他不求功与利,更不求洛家的荣华富贵,松江楼的主厨,他不做。”
闻溪听了,暗暗佩服洛向前的这份胸襟,这是一名合格的厨师,他毕生的追求或许不是名利,只是味道。
“虽然向前跟我说了他的想法,但我还是想让他做松江楼的主厨,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先祖的影子,认为只有他有资格继承松江楼的一切。”洛中怀神情悲凉,眼眶中隐有水渍,“在那之后不久,松江楼的厨房突然起火,向前为了救火,双手被烧伤,不得不再次离开他最爱的厨房。”
“那场火是个意外吗?”林恕皱眉问道。
洛中怀摇摇头:“都说是意外。”
“老爷子,不是我瞎猜,您前脚刚让洛向前继承松江楼,后脚厨房就起火,洛向前被烧伤,您觉得这真是个意外吗?”林恕目光闪亮,“为什么只有洛向前一人被烧伤?洛向前受伤后,最大的得益人是谁?”
“向阳他不会这么做的。”洛中怀下意识的否认:“他从小就心地善良,待人温和。”
“这只是他让所有人看到的一面,他真正是个什么样的性格,恐怕连您也不知道吧?”
洛中怀生气了,“林厅长,请您不要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血口喷人。”
林恕干笑一声:“是我冒犯了,不过,还请老爷子再仔细想一想,洛向阳,真如您看到的那样善良温和吗?”
闻溪冲着林恕摇摇头,让他不要再继续刺激洛中怀,今天对于他的打击已经够大了,他需要时间来缓解。
洛中怀和闻溪回到洛家。
这一路,洛中怀想了很多,刚一到家就把闻溪叫到了身边。
“溪儿,如果你大舅真的没死,那会怎么样?”
闻溪道:“如果大舅真的跟这个案子有关,那二舅就是无辜的。”
也就是说,老二出来,老大进去,来来回回,不过是换了个人罢了。
洛中怀垂下眼睛,“我真是一个失职的爹,从小到大,我自以为了解他们,却从来不曾真正的了解过。如果当初我没有违背向前的意愿,执意让他接手松江楼,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溪儿,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有些事情,其实我心里有数,可就是不愿意相信。”
“外公,这不是你的错。”闻溪心疼的说道:“他们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是非曲直观,你不可能监管他们一辈子。”
“如果这件事真是你大舅做的,他不但是想报复向阳,也是要报复洛家。”洛中怀叹息一声:“只要他还活着,这些都无所谓了。”
闻溪知道,洛向前还活着的几率很大,当年的那场劫案,很可能是他的金蝉脱壳之计。
只是,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十年后才想起来报复洛向阳,这十年的时间,他干什么去了?
他回来之后,除了报复洛向阳,难道就不管他的妻女了吗?
他会眼睁睁的看着丘兰出嫁,洛兮媛随母改嫁吗?
闻溪越想越头痛,索性不去想了。
只有林恕那边找到福松和洛向前,或者陶星文醒来招供,这一切才能水落石出。
闻溪昨夜匆忙回来,洛爱云直到早上才知道。
她还没醒,洛爱云就过来了,只是没有叫醒她,而是守在床边绣花样。
等到闻溪睡醒,一眼就看到了近前的洛爱云,她坐在光晕里,精致的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
都说洛爱云当初是十里八街有名的美人,来洛家求娶她的人不计其数。
可是命运弄人,因为一时的眼拙,让她经历了这段失败的婚姻。
好在,一切还能从头开始,她依然貌美,依然光采照人。
“阿娘真好看。”
正在绣东西的洛爱云听到这懒洋洋的声音,这才抬起头,颠怒的瞪她一眼:“又拿你娘开心。”
闻溪坐起来,伸手要抱她。
洛爱云急忙抬手打住:“我这还有针呢,扎到你怎么办,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
闻溪笑道:“就算是七老八十了,也要跟您撒娇。”
“听听,这都说得什么话,让你的子孙看到,还不笑话死你。”洛爱云放下手中的针线,从桌上拿来一件衣服,“溪儿快起来,试试我给你买的新裙子。”
“阿娘怎么又给我买衣服了?”闻溪自己不爱逛街,身上穿的衣裙都是洛爱云买的。
反正她的眼光好,又时髦,是绝对可以信任的。
洛爱云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欢喜的说道:“我发稿费了。”
她靠双手赚取的第一笔稿费,自然要给最爱的女儿买东西,而她漂亮的女儿,最适合漂亮的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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