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嫁过来后,几乎每天都会过来,有时候陪他说说话,有时候监督着他吃药,还经常亲手做了他喜欢的菜送过来。
“闻溪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季东礼让身边的丫鬟扶着他坐起来。
这些下人都是闻溪新换上来不久的,一个个做事勤快,人又伶俐,伺候的十分周道。
不比从前老太太安排的人,虽然一日三餐不少,但是总有敷衍的成分在里面。
大家都把他当成快要死了的人,对待一个半身埋土的人,还需要那么尽心尽力吗?
说话间,闻溪的声音就在门外响了起来:“父亲,我让人给父亲送了宵夜,您慢用,儿媳就不进去了。”
季东礼一头雾水。
让人送宵夜还要亲自过来说一声吗?
就在他疑惑间,就有人掀开珠帘走了进来,她一身下人的装束,脸上却带着激动的颜色。
季东礼看到来人,几天未下床的人突然就撑着床沿下了地,一旁的丫鬟急忙上前搀扶住了他。
“东礼。”
“茜儿。”季东礼拉住陆茜的手,热泪盈眶。
丫鬟识趣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你怎么过来了?有没有被人发现?”季东礼惊喜过后又很担心。
“督军和夫人都安排好了,不会被人发现。”陆茜扶着季东礼坐下来,望着面前日渐消瘦的面孔,她心疼的攥住了他的手,“听说你的病一直没有起色,我在山上住着怎能放心?”
在清水庵的时候,闻溪就向她转达了督军的意思:督军问她愿不愿意回来陪季东礼走完最后一程。
她怎会不愿,她是做梦都想着回来。
她很快那曾经的一面就变成了最后一面,那她的下半辈子都不会心安。
“督军孝顺,知道你的心病在哪。”陆茜笑道:“以后我就会在这个院子住下来,对外就说是新来的管事妈妈。”
“这样岂不是委屈了你?”
陆茜摇摇头:“只要能陪着你,别说是个管事妈妈,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季东礼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陆茜紧紧的搂在怀里。
真好,他就算死也能瞑目了。
“怪不得闻溪换掉了院里的下人。”季东礼此时才知闻溪的真正用意。
“夫人办事稳妥,她说这叫灯下黑。”陆茜笑起来,“老太太怎么也不会想到,让她讨厌了半辈子的人,现在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季东礼也开心起来。
从前他和季东盛都不敢忤逆季老太太,后来为了陆茜,他设了一个局。
看到自己的女人安全了,他才明白,那才是一个男人该尽的责任。
两人促膝长谈,仿佛有说不尽的话,季东礼的病好像也好了大半。
这边闻溪刚回到屋里,映夏急忙去点灯。
“督军还没回来,夫人要不要先休息?”
“灯点着吧。”闻溪知道季棠渊现在在做什么,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希望明天一早醒来会有好消息。
闻溪心里有事,觉也睡得不实,半夜醒来几次,摸着身边都没有人,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有一双手臂将她拉进了怀里,紧接着他熟睡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闻溪清醒了大半,借着一点晨曦去看他。
他忙了一夜,身上有风尘仆仆的味道,还有血腥的味道,大概是太累了,连洗漱一下都没有就躺下了。
她静静端详着他的眉眼,他的睫毛如同扇面一般,嘴唇如同海棠花般艳丽,冷白色的皮肤配上这样的五官,漂亮的如同天上悬挂的皎月,漫不经心的洒着清辉。
她看得出了神,忍不住就将脸凑近,对着那双好看的唇亲了一下。
他是真的累了,还是在她身边会放下戒备,被她这样亲了一口竟然没有醒。
闻溪缩进他的怀里,他立刻收紧了手臂,他倒是在梦里也知道搂紧她,两人就这样彼此依偎着,又美美的睡了一觉。
直到外面传来鸽子的叫声,是哈里和波特飞了一圈之后停在了窗外。
季棠渊嫌弃它们两个太过肥胖,于是就将它们放出来散养,也不会给它们喂食太多的食物。
这样做的效果很明显,哈里和波特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飞得也比以前矫健了。
除了鸽子的叫声,似乎还有说话声,很低很低。
闻溪见季棠渊还没醒,于是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打开门。
“夫人。”云畅看到她,急忙敬了个礼。
“督军还在睡,有什么急事吗?”
云畅道:“宏兴帮在操办葬礼了,对外宣称吴四爷因病暴毙。”
因病暴毙吗?
陆云九在最后还是选择了保全吴四爷的名声,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我知道了。”闻溪点点头,“要是没有重要的事,就让督军再睡一会儿。”
“是,夫人。”云畅汇报完这些就走了。
都不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季棠渊应该也早就料到了,只要吴四爷死了,不管是怎么死的,那都跟他们没关系了。
现在要跳脚的是季棠宾,他好不容易牵起的线现在又断了,想要从头再来谈何容易。
闻溪让下人都退出院子,又把哈利和波特也赶了出去,季棠渊现在需要休息,不能让这些嘈杂的声音打扰到他。
她站在院中,看着渐渐升起的朝阳,日升日落,潮起潮涨,没有旧去,哪有新来。
也不知道陆云九那边怎么样了,她等着他重新撑起大局。
~
陆云九在安排吴四爷的葬礼,一身白色孝衣的他看起来有几分憔悴,不过锐利的目光与肃然的神情还一如往常。
宏兴帮里表面上忙忙碌碌的一片,其实事事井井有条。
“九爷,大小姐在灵前晕倒了。”属下急着来报。
若说吴四爷身死,最接受不了的人自然是吴忧。
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去了一趟清水庵,吴四爷就暴毙而亡。
陆云九去灵前将吴忧抱回了她的房间,又让下人仔细照看。
他正要转身离开,忽然衣袖被人攥住了。
“九哥。”吴忧哭哑了嗓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带着绝望般的看着他:“九哥,我阿爹为什么会死,他明明身体健康,不可能就这样死了。”
陆云九不让她看吴四爷的尸体,说是暴毙的人模样丑陋,怕会吓到她。
“他是突发心疾。”陆云九拍了拍她的手,“生死无常,你休息一下,晚上还需要你。”
“九哥。”吴忧不松手,“九哥,我以后怎么办?我爹死了,我要怎么办?”
陆云九道:“先别想这么多,你好好休息一下。”
吴忧摇摇头:“我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这世上不会再有人疼我保护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用。”
~
闻溪再见到陆云九的时候是在松江楼。
不知道是不他知道她会去松江楼,他提前在那里定了一个包间。
闻溪在他对面坐下来,看到他面前摆着的纹丝未动的饭菜。
“我们松江楼的饭菜不合九爷胃口?”她故意打趣。
陆云九笑了下:“现在想来松江楼吃饭还要提前预约,门口排队的号码牌都排出了百余号。”
“既然是好不容易排上,那就先吃饭,什么事也比不上吃饭重要。”
“你说得对,什么事也比不上吃饭重要。”
陆云九拿起筷子,又给自己倒了酒。
闻溪之前已经吃过饭了,便坐在一边喝水。
“你现在已经是督军夫人了,怎么还要来松江楼?”
“我想做一个有钱的督军夫人。”闻溪眨了眨眼。
陆云九笑了:“你的酱油厂开始盈利了吗?”
“还没有,不过已经在运筹之中了。”
陆云九吃得很快,风卷残云般。
他放下筷子,喝了一口酒:“我要娶吴忧了。”
闻溪惊讶的看向他。
“这是我欠四爷的,他现在走了,我要替他担起这份责任。”
吴四爷因为和季棠宾联合倒卖武器,被旗营的人连着许多有关的人一起杀掉了,其中包括祈家的那位外室之子。
季棠宾断掉了两个臂膀,现在是自顾不瑕,而陆云九也顺理成章的成了宏兴帮的新任龙头。
外面有很多人不明真相,说陆云九一直对宏兴帮大权虎视眈眈,吴四爷意外暴毙其实是被陆云九下了毒,他想霸占宏兴帮,连着吴四爷的女儿一起。
陆云九早就想过会有这些谣言,但他并不在乎。
相反,这些谣言也不是完全的胡说八道,的确是他为旗营提供了消息,才会让这次行动进行的如此顺利。
这是他和季棠渊之间的交易,上次两人见面的时候就已经暗中达成了。
闻溪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问他喜欢吴忧吗?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问他会幸福吗?如此幼稚无用的问题,更不该提。
两人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陆云九才哂笑一声,身子向一倚,流露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懒散:“你记得把我随的礼钱还回来,对了,你说过要加倍的。”
这话她的确说过,没想到他还记得。
“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这么着急我娶别人啊?”
闻溪翻了个白眼,“我这不是想提前准备礼钱吗?”
陆云九哈哈一笑,很快又恢复了一脸严肃。
“四爷刚刚去世,再等两个月吧,两个月后,我会迎娶吴忧过门,然后照顾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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