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嗒嗒嗒!
马蹄声短促有力,由远及近,一刻不停地冲过来。
城门口的兵士提枪握刀,调转方向,等待骑士的出现……只有一匹马,并不会紧张。
嗒嗒、嗒嗒嗒!
声音愈来愈进,已能看到腾卷的灰尘,紧接着,在那飞扬的黄尘中,一抹红色变得鲜艳夺目。
鸿翎!
所有兵士瞬间撤去戒备,但人也于同时变得紧张起来。
鸿翎疾使所传者只有战报,而此时原国只有一处在大战。
是胜?还是……败?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上,堵住了呼吸,定住了视线。
嗒嗒、嗒嗒、嗒嗒……
仿佛心跳,一下又一下在敲!
“镇北军破袭!”
“丛云岭大捷!”
嗒嗒嗒嗒嗒嗒……
信使奔至城门前并不减速,一路往里,疾驰而去。
“丛云岭大捷!”
消息从城门入,沿着四通八达的道路,以飞一样的速度铺延出去。
许多人并不知道丛云岭在哪儿,但“大捷”二字,却能令许多人发自内心的喜悦,城门的守卫更是吼吼地欢呼起来。
同披戎甲,与有荣焉。
捷报纵穿皇城,直抵御前。
仍在关注午门那边的顺帝,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都不禁愣住,几乎脱口而出,“怎么会是丛云岭?”
说着,走下龙座,快步到挂在东墙上的舆图前。
晋城、阳钧关、玉霞关……一直往左,终于在绵延的群山中找到了丛云岭,初步估算,已经深入夏境三百余里。
“拿来!”
顺帝转身伸手。
小太监跑过去接过捷报,颠颠过去奉到皇帝手上。
十月三日解围阳钧,七日夺回玉霞,十三日破夏国青谷关,十五日下灵蛇关,十七日于夏国援军激战于丛云岭,破敌五万余,阵斩左将军阿不勒。
每一条信息,看来都是那么不可思议,偏又真实地呈现在眼前,淡黄的织帛,黑湛的文字,狂野的关鸿二字……已有多年未见了。
“天佑大原!”顺帝喜极而泣,“关老将军,国之柱石也!”
拂袍,举起捷报,“即刻令翰林院草诏,晓谕全国——我大原、胜了!”
大太监丁泯过来欲接,顺帝制止,而是顺手递给旁边的小太监,“速速去办。”
“遵旨。”小太监一溜烟跑走了。
以往这等要事都是自己来办,皇上突然转手,丁泯忐忑不安,不晓得哪里做错,失了圣宠,内廷之中,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疑猜之际,只见皇上快步走回御桌后,提笔疾书,飞快写就,用了大印,急声吩咐,“丁泯,你即刻携诏赶往午门,无论如何,要把周复那孩子的命给朕保下来……速去!”
“奴才领旨。”丁泯接过草写的手谕,转身疾走,御前不敢失了仪态,无法奔跑,但圆乎乎的身体看着仍像球一样滚动起来。
眼看就要午时三刻,行刑的时刻说到就到,想刀下留人,不赶紧可不行,出了御书房就是一路疾奔,然而还是要等出了皇城,才能打马往那边赶。
跑动中,已是汗水涔涔。
午时三刻,刑场这边。
一声令下,人头落地。
有人捂眼有人兴奋地时候,谁都没有留意混在其中的一个少年,在靠后面的位置,双拳紧握,死死盯着监斩官谭尚。
周博人头落地,他血贯瞳仁,唇角都给咬破,“父亲,复儿会给您报仇的!一定!”
“少爷,该走了。”旁边老仆拉拉他,“得尽快出城与堂少爷汇合,晚了该不安全了。”
并无犹豫,少年随他往外挤,几步出去,回头一眼,“妹妹……盆儿不会怪我吧?”
“小姐跟在老爷身边,应该是最好的安排……不用受颠沛流离之苦,不用担复仇之责。”老仆这样说。
“是啊,她贪玩怕苦,从没受过罪,这样……也好。”少年了了心事,从人群里挤出来,脱身而去。
后面,砍杀声不绝,他却不再回头。
已经注定的结局,再多关注,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人群里,有人跟他同样念头,是个络腮胡子的糙汉,看到周博那颗人头滚出去,不禁叹了口气,毅然转身,“唉,周家完了……又得找新的大树了。”
如果不是周遭尖叫声一片,遮盖太多,大概会有许多人发现,他的声音轻柔发甜,和他外貌殊不相符。
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只是一个不忍再看的普通人,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至于他说了什么,嗓音如何,又有谁真正听到了呢?
在真正知道台上正发生什么的人,逐一退场之后,只剩下了两颗小脑袋,刚刚那汉子未曾关注他们,也就没有发觉,其中一个,长得还挺熟的。
就算发觉了,大概也会冷眼旁观。劫法场,那是只有评书话本戏文里才有的剧情。午门前砍的人头多了,除了皇帝老爷心血来潮搞特赦,还没见谁被劫走……应该说,都没见谁来劫过。
没了任何希望,狗娃也只能闭眼等死。不是第一次面对生死,但唯有这次,他心里没了任何想法。
已经钉在砧板上的肉,除了砍剁,又能怎样?
呼!
走了!
下去陪爹……
“杀!”
身后的刽子手大喝一声,鬼头刀高举,抡劈而下,刀风呼啸!
狮子搏兔,用尽全力,可见他是一个称职的刽子手,没有任何不必要的同情心。
脑袋是大是小,没有区别!
呼!
刀快速落下!
“刀~下留人~”
突然,公鸭般嗓音,发出尖厉抖颤地呼声,远远传到耳中。
做刽子手多年,也不是没遇过这种事,心里清楚,上边肯定有了新的变化,这两个小家伙多半不用死了。
可清楚归清楚,刀已砍出,力已使尽,再难收势。
简单地说,心要停,手却停不了。
完了……
当!
他绝望地时候,旁边同僚横刀撞了一下。事发突然,两边都没准备,同僚反应虽快,但没时间聚力,这一挡作用有限,自己先被撞跌出去。
但也不能说一点效果没有,他借着这一撞之一力,微微转了下手腕,但刀还是直砍下去,能否在刀下活下来,就看那孩子的命了。
短短一瞬,结果出来。
哣!
不是砍骨入肉的声音,刽子手先松口气,才往下看去。
孩子竟翻了个身,蛤蟆一样四脚朝天,手脚捆绑着,能这样已经不错了,雅不雅观……谁特么还顾得上!
正是这一翻身,脑袋才没一样落地,但也险之极险,刀锋几乎擦着脸过去,直直砍进木墩里,刮的小耳朵通红一片。
“哎呦,俺滴个娘。”
丁泯看到这一幕,都吓出一身冷汗,不自觉家乡话都出来了。
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什么事要紧,什么事可缓,他不说事事看准,但十之七八不会错。
皇上要这个小家伙活着,不愿有任何闪失,他看的清楚,倘若事情办砸了,纵然皇上知道错不在他,每每思及此事,仍免不了怪他,久而久之,他大概只能去冷宫陪那些被废的娘娘们了。
孩子越要紧,这一天来的就越早,他当然紧张。
眼见孩子没事,他才把心放回去,至于孩子为什么会没事,为什么绑成那样还能翻身,他根本不在乎。
举着皇上手谕,球一样滚上刑台,“奉上谕:父母为孽,其子何辜,朕念苍天亦有好生之德,特赦周复,贬为庶民,钦此。”
宣读完毕,丁泯低头,“孩子起来吧,此后当踏实为人,才不负圣恩。”
狗娃仍旧仰躺那里,目光茫然地望着他。
丁泯倒也没怪他,“看给孩子吓得,快帮忙扶起来。”
两个刽子手一起伺候,手脚麻利地解去绑缚,然后把狗娃扶了起来,但狗娃仍旧是懵懵地表情。
这次倒真不是在装傻,实在是刀锋刮过耳廓的滋味不好受,至今仍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若不是有人扶,都站不太稳。
“好了,没事了。”丁泯拍拍他头,“跪下来谢恩吧。”
不管怎样,这个头一定要磕,皇权面前,从无例外,这个形式是一定要走的。
狗娃已经能听到点,虽然不明白里面有什么道道,但还是依言跪了下来,至于该说什么……那肯定要闭嘴的。
死里逃生,哪敢信口乱说。
“真是吓傻了。”丁泯看看旁边那血腥场面,禁不住要吐,自然也就不强求他什么,“行了,走吧,你没罪了。”
狗娃磕了个头,诚心诚意的,不管他为什么来,谁让他来,总是他救了自己一命,这个头,应该的。
看他还懂礼数,丁泯满意地点点头,“以后好好做人,去吧。”
狗娃爬起来转身,看周晴还撅着小屁股趴那里,多问一句,“她呢?”
丁泯一愣,皇上可没说把这小丫头一起放了,提都没提,但哥哥放了,砍了妹妹,似乎和手谕里的内容不符……应该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皇上忽略了,既然如此,好事成双吧,反正只是一个小丫头。
他想了这么多,也就忽略了狗娃的说法,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只是手一挥,“当然跟你一起走,以后好好过日子。”
他有了确定的命令,才有人把周晴解开。
周晴是懂事的,对着丁泯跪下磕头,“谢恩。”
“好孩子,走吧。”仪式总算走完,丁泯大气地挥手。
周晴小翼地爬起来,跟在狗娃后面走下刑台。
这时,早到一旁的谭尚才问,“丁公公,圣上怎么突然改了心意?”
“杂家也不知道。”丁泯把那道手谕给他,“但想来是边关打了大胜仗,圣上高兴,所以大赦天下吧。”
镇北军又赢了?
谭尚一瞬间想到的,却是比他多多了。
皇上……这是提前做准备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