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原以为尘埃落定,没想到后浪连连,竟成绵延起伏之势,早已回屋悠闲的扈云惊到,手里的糕饼都掉了。
“再说一遍。”
手下只得把刚刚打听确凿的消息又重复一遍。
扈云听完,一拍大腿,哈哈而笑,“有趣,实在有趣。我那大外甥又该头疼了,不晓得他会不会气到咬枕头砸墙。”
属下陪着他笑,但话是不会说什么的。
扈云笑够了,才说正事,“事事当真难料,去年冬上,周家如日中天,对关家百般瞧不上,明里暗里做动作,就为退了儿女亲事,不受牵连,可现在呢?”
“嘿,周家荡然无存,人头满地,而关家……呵,自此以后,朝中怕是无人能及了!”
下属不太信,开口,“打个胜仗而已,应该不至于吧?以前镇北军打得胜仗还少么,圣上不也是百般猜忌提防?若非如此,当年……属下失言,属下该死。”
有些事情,大家心里清楚怎么回事就行,不能拿出来说,当主子的都小心翼翼,何况当奴才的?
这人知道口快失言,赶紧跪下请罪。
扈云冷冷瞥他一眼,“以前要知道你这么能说会道,真该送你去七巧班学两手,以后少爷想解闷儿,也就不用花钱找别人了。”
七巧班是个杂耍班子,什么都耍的来,尤以口技闻名,那可真是万物千声,什么都学的惟妙惟肖,乃京城一绝。
可哪个奴才愿意让主人当成搬弄口舌之辈?“属下知错,请少爷责罚。”
“用管的不是人,少爷可没工夫帮你们长记性。”扈云没罚他的意思,“少爷我宽厚,任何人都愿给次机会,但没有第二次,懂?”
“属下明白。”那下属把腰弯成了九十度。
“行了,先擦擦额头的汗。”扈云显得和蔼可亲,“刚刚你既然问了,有些事少爷还真得说说,不然你还真就不明白。”
那下属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扈云又黏起一块糕饼,“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如今镇国将军府只有一个垂暮之年的老头,一个未及笄的少女,任有多少军功,又能如何?换句话说,原国的刀子握在他们手中,咱们那位多疑刻薄的陛下才能真正放心啊!”
“不出三年,军中威望之盛,实权之重,再无出关家其右者……哈哈哈,我那大外甥肯定伤心死了。”
一涉及这个话题,下属们就只能陪笑了。
“不行,还不够,我得给他添点堵。”扈云指指那下属,“你去把周复找出来,派人暗中保护,无论谁敢向他出手,格杀勿论……不用担心,只要你把这个人保护好,陛下都会夸你的。”
那下属很想问问其中的原因,但少爷一道眼神扫过来,他就知道有些东西得靠自己悟,多嘴去问,多半真要去七巧班了。
“属下保证他不会少一根寒毛。”
扈云手一抬,他自行退下。
等屋里又只剩下自己,扈云才喃喃自语,“以后谁想做关家女婿谁先倒霉,我要不要提醒我那憨憨的大外甥一声?虽然他一直不认,可大家都是男人嘛,嘿嘿嘿……”
从他奸笑声中不难听出,提醒什么的,他断断是不会做的。
镇南将军府。
钟成带了两个亲卫牵马出府,后边管家高福追出来,“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老夫人正找您呢。”
“福伯,帮我跟奶奶说一声,男儿志在四方,我不能总在府里陪她老人家,该回去了。”说着,钟成翻身上马。
“少爷,关家小姐只赢一次,还是得了就近的便宜,倘若是黑羽军镇守玉霞关,不但不会失关,此刻多半已经打到夏都了。”高福这话看似劝慰,但话味儿总有点不对。
钟成骑马上看他,“福伯,宁妹有此作为,我代她高兴,类似的话不想再听到,否则……我手里的刀可不认人。”
“少爷……”
“闭嘴!”
钟成呵斥一声,打马离开,以他身份,京中多数地方都可以骑马,就是不能疾驰而已。
高福按说能追上,再不济多说两句话还是可以的,他是夫人带到将军府的,少爷说的再狠,也不可能真在府门前砍了他,但他却放弃追出去多嘴。
以少爷的性情,再多嘴真就适得其反了,反倒是现在,他可以安心回去复命了。
出了京城,纵马上山,钟成遥望西方,“宁妹,你快为兄一步,为兄替你高兴,但不会有下一次……为兄一定走在你前面,为你遮风挡雨。”
说完扬鞭策马,往南而去。
差不多同一时间,狗娃有些不耐烦地又一次重复同样的问题,“你总跟着我干嘛?”
周晴攥着他衣角,小尾巴一样形影不离,“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狗娃举起拳头,“你再提这事我揍你。”
周晴吧嗒吧嗒掉眼泪,小手牢牢抓着不放。
狗娃又不能真的打她,不是舍不得,是围观的人实在太多,还都特别爱管闲事,已经有不止一个人骂他了……真是闲的。
“饿了吧?”
周晴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改变态度,但小肚子是真饿了,就点了点头。
“走,找吃的去。”狗娃转身走出几步,郁闷回头,“我不跑,能不能先把手撒开?”
周晴点点头,但手就是不撒。
得,黏上了。
狗娃无奈,只得带着她到处走。京城的路还不熟,哪儿都有什么,自然也就不清楚,只能是一边逛一边记。
也是在魁北落下的毛病,只要到了陌生的地方,总要把环境搞清楚才踏实。但一天想摸遍京城,显然不太现实,但就他们两个的话,一片区域也就够了。
京城不缺饭馆子,几乎每条街上都有,但对两个身无分文的孩子来说,进去大吃大喝一番,显然只能想想。
身上还穿着囚衣,当然,聪明的狗娃已经反过来穿了,不但把那个“囚”字藏在里面,还做了适当修剪,不然还真不敢大摇大摆在街上走……以刑场的情况来看,想揍死他们的人可多了去了。
走好长一段距离,高晴仍能不知疲倦地抓着他不放,反倒是他快撑不住了,也折腾一天了,连惊带怕,身体早不堪重负,再走下去,真就坑人害己了。
怎么弄点吃的?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几乎每个人腰上都别就钱袋,他想顺一个两个,不要太简单,但几次想伸手,最后都忍住了。
只能重操旧业了。
拖着周晴到一家馒头房前,狗娃先作了作揖,“伯伯,我们是来京城投亲的,父亲在路上染了急病走了,我们一路要饭过来,却找不到亲戚在哪儿,您行行好,能给我们一个馒头吃么?”
老板往左边一指,墙根下蹲着十多个乞丐,“你们都是亲戚吧?他们刚来时候,说的跟你一模一样。”
难道这不是我独创的?
狗娃郁闷,“伯伯,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现在都还不承认说假话。”老板挺幽默的。
狗娃就问,“我承认有馒头迟么?”
老板摇头,“没有。”
狗娃也是干脆的人,立刻找别家,这时周晴抬起头,可怜巴巴地对那老板说,“伯伯,我饿~~”
“真可怜,伯伯给你个馒头,看好了,别让人抢了去。”老板二话没说塞给高晴一个大白馒头。
“谢谢伯伯。”高晴笑的甜甜。
“小事,饿了再来找伯伯,还有。”老板突然变得无比大方。
“……”
怎么我没这待遇?
狗娃郁闷地瞅瞅他们,“老板,要不这样,妹妹归你,你给我两个馒头就行。”
“哥,你不要小盆了?”周晴扬起小脸,泫然欲泣,看的人心都要化了。
老板更是怒不可遏,抄起一根木棒,“臭小子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打死你!”
狗娃带着周晴逃之夭夭。
跑到僻静处,周晴竟主动放开手,两手一起用力,把馒头掰成两半,比了比,大的那半递给狗娃,“哥,你吃。”
“……”狗娃哪好意思接,“你还小,你先吃,我还不饿,一会儿再吃。”
周晴晃晃小的那块,“我肚子小,吃这个就够了。”
“我肚子大,不如都给我!”后面突然伸出一只黑手,劈手去夺她手里馒头。
啪!
狗娃伸左手攥住他手腕,右手把周晴拉到身后,然后很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谢你娘……啊啊啊啊……疼疼疼……饶命……我不敢了……大侠饶命啊!……呜!”
狗娃才不管他喊叫什么,掰折手腕,把这比他大了至少七八岁的叫花子摁地上一顿爆锤……这些天他可是憋了一肚子火,好不容易有人好心帮忙泻火,当然要好好感谢,并成全他一片好意了。
看着他们要到馒头,叫花子就跟了过来,原以为抢两个小孩子还不容易,结果愣是让人打哭了,他自己都觉得丢人,蜷成一团不敢看人。
狗娃打累了,拍拍手起来,“谢谢了啊……以后有人带你往僻静处走,千万别跟……两清了。”
说完转身,就见周晴对他笑着,递过来半个馒头,这次是比较小那一半。
狗娃稍稍犹豫,接过来咬了一口。
周晴笑的更可爱了,又一次叫了声,“哥。”
这次狗娃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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