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挂在屋角的小铃铛响了,声音不大,狗娃却随之醒来,顺手拿起放在身边的木棒,往窗户那边看一眼。
“果然不想我过得舒服。”
回来时候打了人,又不是什么善类,找上门报复,差不多百分百会发生的事情,不来,才显得不正常。毕竟,他们只是两个孩子而已。
倘若事情如此单纯,也都还好。人在世上,总会遇到老虎,要么它吃了你,要么你打死它,结果如何,由命而已,不用想那么多。
但走在路上,无缘无故就被挑衅的事情,终究是少数。人家盯上你,总有盯上你的理由。没事找事的人有,但那么巧的情况不多。
小盆儿是漂亮可爱,可在山上跑了一天,满脸是灰,还有许多细小刮痕,头发也乱糟糟的,已经很难让人惦记了,何况一个大楼子的龟奴。
再说了,就是真想买孩子,总得先问问父母是谁,能不能谈谈之类,一上来就找他,一个大不了几岁的哥哥,除了事先打听过,还能是什么?
既然要试探,还有比借机生事更好的机会么?
呵,不好拿官家做什么,还不能收拾这些阴沟里的老鼠了。
都准备好了!
来吧!
他这一起身,周晴也醒了,揉揉眼睛,“真有坏人来?”
狗娃回头看她,“你怎么又跑我床上来了?”
周晴往左看往右瞟,就是不敢看他,“人家一个人睡会怕嘛。”
“不是堆了满床的娃娃?”
“它们又不能保护我。”
狗娃正要教育她,外边喀地一声响,客人到了,“回头再收拾你。”说完,他把注意力转到外面。
周晴嘿嘿一笑,爬到他身后去,探头探脑,陪着他一起看。
外面胡同里,突然多了二三十号人,提棍拿棒,骂骂咧咧,市井恶痞的样子。
他们原本就是好打架惹事地痞流氓,被春香楼收揽豢养后,变本加厉,恶事做尽。有人因他们堕入火坑,有人因他们家破人亡,但他们从不放在心上,你弱小就活该被欺负,天经地义,不然他们存在的意义何在?
如今他们的头儿被打了,达官贵人也就罢了,他们也不是不能忍气吞声,可就两个小毛孩子而已,还没什么背景,这要不能找补回来,以后还怎么在街面上混?四邻八家的同行可都看着呢!
于是,倾巢而出!
“这么多人?管不管?”
暗处,不止一人,问了同样的话。
他们都是负责暗中保护的,里面孩子有任何闪失,都是他们失职,回去后不知要受怎样的责罚,所以这份关心,是没打多少折扣的。
倘若负责保护的只有一家,即时冲出去没二话,就二三十个废物而已,放倒不需要多少力气。
可惜不止一家,各自归属及目的又不甚明朗,谁都不想先暴露,于是所有拿主意的人,下的决定都大同小异。
“压上去,先看着,如有不对,即刻出手。”
什么才算“不对”?两个小孩子能应付这么多流氓地痞?
心有疑虑,但还是只能依命而行。
可还没等他们靠近,那些人已经开始翻越墙头,显然没有先敲门,后理论,再动手的排序安排,直接进入最后一步。
嗖嗖嗖!
胡同里瞬间多了三四拨人,虽然每拨人数都不多,加起来也没人家三分之一,可那动作反应显然非乌合之众可比。
“不许闹事!”
“擅闯者死!”
“滚下来!”
眼见动作可能赶不上趟,无奈只能纷纷出声,有几个会使暗器的,更是把能丢的丢了过去。
“啊!”
然而第一声惨叫却出自院内,跟着惨呼声不绝,“啊啊啊嗷嗷嗷”嚎个不停,听那扭曲的声线,肯定受到了难以想象的折磨。
什么情况?
赶着救援这些人心头都有这样的疑问,但已漏了行藏,无法停下观望,只能已更快速度扑上前去,三下五除二,把还没来得及翻进去的人一一放倒,撅臂折腿,令这些恶痞在几个月内都无法再有行动能力。
他们这边没事了,里面还惨叫不绝,听那动静,杀猪宰驴也就这样了,甚至可能还有不如。
隔着墙看不到,许多人心里痒痒,但要他们翻墙进去,又有点不敢……谁晓得会不会一样中招?
互相戒备着等了片刻,终于有人拉开门闩夺门而出,离得近些的,本能上前锁拿,但上去多快,退就多快,甚至更退。
挤撞着冲出来三个,腿脚已没那么利索不说,身上还沾满屎尿,那股味儿——呕!
能退多快退多快,能退多远退多远。
那三个跌撞着滚下台阶后不久,又有几个命大的爬了出来,剩下十来个一直没动静,大门就那么敞着,就是不见出来。
又观望一阵,才有人壮着胆子去看,到门边先把口鼻捂住,才探头往里瞄。
人间惨剧!
西院墙下,三尺见方的屎坑里趴着两个人,脑袋扎里面,估计已经臭死了。
坑不大,瞅着也不深,按说这些人就是瞎了眼,也不能一连几个都掉里边。
之所以打这边进来的都没逃过这劫,是还有别的机关在,横七竖八的藤条竹板,被纵横交错的绳索绑缚拴拉,有些他们能看出原理,以及可以造成的效果,更多是他们也看不懂的。
另一边的人也没好哪里去,有被打晕的,有倒吊墙上的,其中一个最惨的,被五六根棒子顶在半空,血跟不要钱似的沿着棍棒淌下来。
出人命了……
一个挂着大内腰牌的人走进来,看到这般景象,也是大惊失色,不自觉望向正房那边。
这么大动静,那边却安静地过分。
院里又多了几个人,堂屋的门才开了,火红色衣裳的粉琢女孩笑着冲他们挥挥手,“哥哥说让你们帮帮忙,把这些脏东西清出去,他很穷,就不给工钱了,谢谢啦。”
说完,小姑娘把门一关,从外面能听到她嘻嘻地笑声,以及那无比嫌弃地腔调,“噫,臭死啦!”
而她那个哥哥,真就一点表示没有,面都没露。
每个人心头都像压了什么东西,能看到彼此眼中的沉重……他们在暗处,人家是知道的。
眼前的惨况,就是给他们看的。明显孩子心性,在京城以这种方式警告他们太过可笑,毕竟他们代表的都是强到令人发指的势力,不说别的,一块御前腰牌就能吓死很多人了。
往常只有他们警告别人,今日反被警告,怎么看都觉得荒谬,可抛去身份不提,他们确有把握掌控里面那个孩子么?
他还只是个孩子!
没谁说什么,大家默契地把那些人清理出去,往胡同里一丢了事,至于他们会不会死,还会不会再来……前面的不关心,后面的,倒还真想看看。
把大门对上,一人抽刀喝了一声,“滚!”
春香楼那些人,能动的拖着不能动的逃了。
“统领,那些机关……”各自退去,才有人研究这些。
“两边互通,相当巧妙,这边挣扎越厉害,另一边所承打击愈重,反之也是如此。”那统领感叹,“咱们弟兄里边,有这手艺的,大概一个找不出来。”
“统领,属下不是这个意思。”那人左右看看,“以前可从未听说周府公子擅机关术。”
统领看他一眼,“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可除了他爹是谁,你还听说过他什么事?”
那人愣住,的确,他是没听过周公子通机关术,可同样的,人家别的事情,他同样不知道。
京城官帽子多,谁家没几个孩子?周府这个可不算有名,没什么特别事迹传开。能让人有印象的,大概就是在幼时就定下的那门亲事了,还是女方太特别的缘故,现今看来,这桩婚事自然做不得数了。
想通这些,才知先前怀疑,不过是不信世家子弟会钻研这等旁门左道而已,上不得台面,一辈子都用不上,学来做什么?
除非未卜先知……
那侍卫摇头笑笑,“统领,这事该怎么报上去?”
“如实。”
统领丢下这句,回头望了一眼,“那孩子身上的戾气有点重。”
“一家子都被砍了,从高高在上的少爷变成过街老鼠,衣食住行都成问题……心里没点戾气才不正常吧?”
统领想了想,点点头,“也是,换谁都想对天下做点什么的……对陛下陈述时,尽量委婉一些吧。”
“知道了。”
他们都走了,偏僻的小街又安静下来。那么大动静,不是没人听到。但最多站自家院里竖起耳朵听一下,出来多管闲事,没那个力,也没那个心。
去而复返的只有一个,跃上墙头,仔细看过残存机关,带着满肚子疑惑离开。
纵然以前与周府关系不错,甚至一度是上下级关系,但这些东西,也是不该外传的。
他的想法,很快送到一个女子的耳朵中。
“小姐,属下以为,组织中可能出了叛徒,应该严查。”
帘幕后的女子听过,拨了一下琴弦,铮偬一声。
“周家少爷会‘星链机关术’?”
“属下当年想学不可得,绝不会看错。”
“知道了。”
“小姐……”
“知道了。”
小姐没让他往下说,他也没敢往下说。
上下尊卑,他得守,虽然不甘心。
他退出来,屋里琴音渺渺,似乎未把这事放心上。
有这样的首领,组织还能走多远?
往日的辉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