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丌,这就是你坎哈部落的勇士?”
并不算高的山坡上,托瓦尔指着挂在树上的尸体问。
托瓦尔也是一名千骑长,来自一个叫桑达的部落,与阿勒丌同为前锋一部,任务也是赚开城门,虽然一样失败了,但他部下并没有任何损失,然而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的,如果不是阿勒丌这边太冒失,没有按约定时间一起动手,使原国守军有了防备,提前锁闭城门,说不定他现在已经率着部落的勇士大杀特杀了。
过来兴师问罪,阿勒丌非但给不出合理的理由,反而做出了更让人蒙羞的事情,二三十骑抓不到一个人,反被尽数斩杀,他不敢率部报仇,眼睁睁看着那人扬长而去……若原人都以为这是他们真实战力,此刻的他们与笑柄有什么差别?
此外,还有眼前这些,四五十骑追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家伙,结果个个死的屈辱无比……比如眼前这个,骑马撞在两棵小树中间,马已经不知跑去哪里,人倒是老实在树上挂着……他是眼瞎还是脑袋有问题?
一路找过来,摔在坑里的,被石头砸到的,被树枝刮的,被自己人绊倒的……就没一个是真真正正战死的,这也配叫勇士?
阿勒丌看了也觉羞耻,“那人肯定不是小人物,的确是我大意了。”
托瓦尔满目不屑,“阿勒丌,我草原勇士一向讲究输就输赢就赢,你说大意,你说没有想到,你说就差一步的时候,真是让人瞧不起,和原国那些虚伪的家伙有什么两样?你找这些借口不觉得羞耻?在我们草原勇士的眼中,只有杀的死的敌人和要杀死的敌人,就没有什么大人物!原国也没有什么大人物!”
“托瓦尔你够了!”阿勒丌本来就一肚子火,现在忍不住咆哮,“盲目自大一样是愚蠢的!我们是很强大,但大原一样有勇士!如果你不服气,当‘鬼刀’出现的时候,希望你能第一个冲上去!”
“冲便冲!我托瓦尔不惧任何人!”托瓦尔唰一下抽出弯刀,凌空挽个刀花,“让他来!”
阿勒丌懒得看他,转头吩咐道,“把人抬回去。”
无论如何,是他把人带到这里来的,如果可以带走,他不想留下任何一个人,但这可能只是一个好的愿望……过来以后,遇到的所有事情,都不是好的。
“挖坑埋了吧。”托瓦尔拿着弯刀一指尸体,“接下来是一场场恶战,没空打理这些……回去后多给他家两头羊,假如他家还有男丁的话。”
胡人部族一向讲究优胜略汰,男人在外面战死,如果只剩老弱妇孺,那就会成为其他男人的奴隶与女人,如果还有男丁,才会有奖赏拨下来,不然以后谁还去作战。
“我部落的事情不用你多管。”阿勒丌转头就走。
托瓦尔在后面追上来,“阿勒丌,你说土库勒现在是不是已经往西山大营那边去了?”
阿勒丌抬头看天,“如果收到了信息,土库勒将军应该会去阻截禁军,给大军争取时间。”
作为先锋军,他们一共七千精骑,为了掩人耳目不被发现,他们需要过一条非常狭长的山道,人牵着马走,十分缓慢,他们这三千人花了一天一夜才走出来。
之所以会这样慢,还有一个原因,那样的山道对骑兵太不友好,一旦被发现,大原只需派少许的刀盾兵,就能把他们堵在其中,分段吃掉。所以他们是一个千人队平安走出后,后面的千人队才会出发,而且即便前面有人警戒,速度也并不会变快。
他们是最先走出来的三个千人队,唯恐夜长梦多,被派出来赚取城门。当时是两套方案,如果赚城成功,剩下四千骑在走出山道便来驰援,把大原都城搅个天翻地覆,杀个血流成河。
但要不幸失败,并没能夺下城门杀进城去,后面四千骑便去堵禁军大营,迟滞他们的救援时间,也为后面大军争取时间。
算算时间,至少也有近三千骑出了山道,以土库勒将军的性子,大概会留二三百骑扼守山道,等着后面队伍出来,然后留守原地等待大部队到来,而他自己多半会带着那三千骑去堵禁军大营。
大原禁军说是有数万,乃精锐之师,但他们并未放在眼中,一支没有历经过战场杀阵的军队,不配成为他们的对手,何况禁军肯定会派一部在京城戍守,大营中不可能齐装满员……就算齐装满员,那区区三四千骑卒能抵的过草原狼骑?
至于那数万步卒,呵呵,在纵横草原的狼骑面前,不过是一群等着被切割的人头而已!
所以他们并不担心土库勒那边出什么状况,就算是打不过,也能走的了,在这片土地上,没人能彻底留下他们。
于是他们从容收尸,大咧咧列队在城外,等着草原大军的到来,攻城器械都在他们那里,走不得山道,需要绕远,得多花些时间,也许这是他们唯一能够着急的地方。
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周复无疑很清楚这点,在把那些烦人的追兵一个个坑死后,慢悠悠走在山道上,并不着急。
也是消耗太多体力,需要好好缓缓的缘故,虽然坑人的时候用的大多是脑子,但体力跟不上还真办不成,当然最要紧一点是人家肯配合……他一直认为这才是最麻烦的事情,但出人意料的是,这反而是最易达到的那环。
不管陷阱如何明显,设计如何简单,都有人毫不犹豫地冲上去试验效果,配合的程度让人不好意思,关键明明已经看到那么清楚的实验效果了,下次仍然义无反顾……有那么一瞬间,周复都以为这些才是他的好朋友,什么都愿意给他,包括性命。
自家相公都不曾这样对他!
以至于后来他都下不去手了,寻思走掉就算了,反正也没剩几个了,没必要赶尽杀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但那几个偏偏紧追不舍,他又实在是累了,只能是把他们也送走了……他敢对天发誓,这次真是被迫动手,无奈至极。
好好活着难道不行吗?
有了这样的经历,周复倒有些同情起自家相公来,竟然同这种又傻又疯的家伙打了那么久的交道,怪不得会动不动就拔刀,换了是他,多半也会落下这样的坏毛病。
唉,以后少跟她计较一些……
晃晃悠悠,走上一座小山丘,搭眼一望,隐约能看到禁军大营飘扬的蟒旗,那是专属禁军的旗帜,毕竟不能挂龙旗。
估摸着天黑之前一准能到,周复打算坐下歇会儿再过去,反正这边安全的很,现在没谁会想来这种地方的。
但还没等坐下去,就见远处的山脊上有人影晃动,有追有逃,追的多,逃的少……嗯,就一个。
伸个懒腰,一屁股坐地上,两腿伸开去,大口喘气,感觉真舒服……
呼哧呼哧,抱剑拼命在跑,喜峰口警哨被拔,大批胡骑沿着狭窄山道进来,这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尽快告知将军。另外,相近两个警哨,陵山与河口,都未发出任何警讯,肯定也已经凶多吉少……京城危矣!
之所以气息不匀,不光因为着急,后面还有胡人在追,发现他们后就一直在追,一定是不想他们把消息带回去,他们边打边退,到这边时只剩她一个了。
如果可以,她宁可与那十来个胡人拼命,也不愿被人这样追着赶,实在是太丢人,但个人荣辱比起这攸关数十万性命的消息而言,又显得微不足道。
她,一直在跑。
其实她功夫不差,与这十来个人拼命未见得会死,但她不愿浪费时间在上面,她原本带在身边那些人,多数也是因此而死。
似乎就快轮到她了,那些人越追越近,而她却已不剩多少力气,明知大营就在不远的地方,此刻却显得遥远。
呼!
有人追近,挥手就是一刀。
她拧身避过,另一边的刀也到了,还有人跳到前面,反手出刀……得拼命了!
当!
刀锋撞在一起,一切瞬间变得激烈起来。
抱剑名字中虽然带个“剑”,但她却是用刀的,关家人都用刀,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练了关家刀,大多都疯魔,不用的时候还好,一用起来就跟疯子差不多。
当当当当……
自从抱剑决定挥刀拼命,这样的撞击声就无一刻停止,绵绵延延,却并非只是与一把刀的撞击……当然,对于胡人来说是这样。
并不算长的的时间里,抱剑几乎和所有追兵对过刀,这并非明知的选择,也不是她愿意选择的,那些胡人似乎看透了她的虚实,并不想拼命,将她围拢在中间,快步游走,耗费她所剩无几的体力。
一旦抱剑想揪住一个狠打,配合还算默契的这些人便会一齐来救,从不同方向的出击,让她不得不左支右绌……她并不能真的拼命,消息还没送出去。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每一次突击尝试,最终都是以她添几处新伤结束,情况也越发糟糕。
呼哧……呼哧……
耳中嗡鸣,呼吸短促而急,下一秒她会不会倒下,她自己也不知道,但除了攥紧手中刀,不停闪躲劈砍,她也没什么好做。
“唉……”
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叹息?是这些胡人在可怜她?
呵!镇北关家几时需要人可怜了!
呼!
刀锋如闪,砍削而出!
当!又是一次激烈碰撞!
抱剑身子晃了晃,几乎要站立不住。
“嘿嘿……”
这次是得意地笑声,来自这些胡人,她听的很清楚,脚步踉跄,她依然要出刀。
“唉……”
她后背挨了一刀,又听到这讨厌的动静,心中气不平,要骂回去。
“混蛋,有种与姑奶奶……”
当!
刀锋碰撞。
然后,她退了一步,然后就是……
“喂,小妞儿,需要帮忙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