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姑娘接过褚昭然的礼物,葡萄似的眼睛眨啊眨地,童言童语问道:“大姐姐,你不回来了吗?我看父亲每日入宫后,都能回来的。难道你和父亲的官不一样吗?”
此话一出,正厅内众人脸上顿时露出笑容,八姑娘这天真的话语,将正厅弥漫的忧伤氛围吹散开来。
褚昭然微微弯腰,在八姑娘脸上轻轻刮了下,笑道:“大姐姐和你父亲不在一处当值,自然是不一样的官员。”
“那我还能见到大姐姐吗?”八姑娘问道,语气中带着不舍,自从她被褚昭然救下,她开始亲近起这个平日里不怎么和她们交流的大姐姐。
褚昭然揉了揉他头顶,“当然可以。”
“什么……”八姑娘还想追问是什么时候,但她刚吐出一个字,就被一旁的五姑娘拉住,五姑娘声音柔和,哄道:“大姐姐要急着入宫,你就不要耽误大姐姐时间了。”
说着,五姑娘将人不由分说地拉到身前,轻轻将她的嘴捂住,不让她再拉着褚昭然问东问西。
面对五姑娘的好意,褚昭然冲她微微一笑,算是谢意。
“阿姐。”褚文渊见自家姐姐迟迟不肯看自己,主动凑上前。
封官圣旨下来的时候,他尚在国子监读书,听到消息后,立刻同监丞和祭酒请了假,跑回家中。可惜前两日自家姐姐一直忙得不见人影,他都没有机会好好和姐姐说话聊天。
褚昭然回头看向自家弟弟,瞬间眉心皱在一处,“你做什么去了?怎么连发冠的偏了位置?”说着,招手示意褚文渊低下头,她抬手替对方将发冠重新扶正理好。
褚昭然一边弄,一边叮嘱道:“等会儿就让人收拾东西,抓紧回去销假吧。平日莫贪玩,在国子监好好读书,过两年,家中也好帮你安排。”
“好。”褚文渊应道。
褚昭然还准备叮嘱几句,只听老夫人上轻咳一声,说道:“好了,抓紧时间出发吧。”
“是。”
褚昭然应了一声,郑重朝着几位长辈施礼,“昭然这就去赴任了。望祖母,父亲母亲,伯父伯母保重身体。”说完,她转身离去。
一直候在廊下的银花见她走了出来,快步跟了上去。
国公府大门外,入宫的马车早已备好。褚昭然快送上车,直到车轮开始滚动,她也未曾掀开帘子,再看一眼国公府的门楣。
无论她再看多少次,还是会想念这个生活了十余载的地方,会想念这些朝夕相处的亲人,也会舍不得这个地方的人和事。
褚昭然阖眼靠坐在那里,仍由思绪乱飞……
马车一路行至丹凤门外,不等褚昭然下车,宫正司派来早早候在此处的人迎了上来。
“下官宫正司女史见过侍中大人。”
褚昭然撩开车帘,只见马车旁立着一个身穿深绯色官服的圆脸女子,她低眉敛目,一副严肃又不失恭敬的模样。
“女史免礼。”褚昭然说道。随后她在银花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行至此处,接下来的路便要靠她自己走了。
“下官奉宫正之命,在此接引大人。请大人移步到宫正司,办理就职手续。随后下官会带您去您入住的地方。”
褚昭然点头表示谢意,回头冲银花使了个眼神。银花立即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递到这名女史面前。
“这位大人,日后我家县主和您便在一处当值,这里面的香料是县主亲自研究的,还请笑纳。”
女史先拱手向褚昭然表示感谢,随后才伸手接过香囊,对着银花低声告诫道:“你家大人既入宫为官,公众场合记得以官职相称。”
“多谢大人提点。”银花轻声应道。
褚昭然见寒暄得差不多,开口催促道:“劳烦女史带路。”
她在这名女史的带领下,一路西行至兴安门,穿过兴安门沿着长长的宫道一路向北,直至右银台门。这条路褚昭然只在堪舆图上看到过,并未亲自丈量。
她感觉光走到此处便已走了一公里。好在她们出发早,此时日头不算太足,不然没等到宫正司,她便要衣衫尽湿了。
过了右银台门便是一处处井然有序的院子了。
女史轻声介绍道:“此处是内侍省的官署,宫正司同内文学馆在内侍省北侧。”褚昭然回忆了一下地图,对照此处,有了一个大概方位。
三人又行了一段,终于来到一处略宽阔的广场,此处便是内侍省与宫正司等处的分界。
女史再次介绍道:“前面西侧为宫正司的院落,与之相对的是内文学馆的官署。”说完,她又悄悄向褚昭然卖了个好,率先透露道:“按照大人的品阶,日后多半便是在内文学馆内供职。”
同内侍省安静到压抑的氛围不同,宫正司和内文学馆的院子虽然安静,但偶尔会有谈笑的声音传出。来往的女官宫婢脸上都带着淡淡笑意。
褚昭然随女史走进宫正司的院子,正堂内,一名身穿绯红色官服的女子已经等候在此。褚昭然虽不认识此人,但从官服颜色,她已经猜出此人身份。
本朝官服按品阶分为不同颜色,如先前领路的九品女史,着青色官服。而紫色官服代表的则是三品以上官员,在整个宫正司能着此颜色官服者唯有一人——宫正司宫正。而像褚昭然这样四品官员,则着朱红。
褚昭然走上前,对着此人拱手行礼,“下官先过宫正大人。”
宫正是个身形略宽的中年女子,方圆脸的她面含笑容,看上去和蔼可亲。她上前托住褚昭然的手,说道:“久闻汝宁县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能和县主这样天仙般的人物共事,实乃我等之幸。”
褚昭然道:“大人过誉了。”
宫正不以为然地摆手,说道:“县主实在谦虚。论县主这风姿,满京城再难找出第二个。”
褚昭然面沉如水,并未因为宫正的热情而起半点波澜。不止如此,此时的褚昭然心中甚至警铃大作,不由探究起宫正此番,对自己容貌夸赞的背后目的。
要知道,宫中能坐在这个位置,定然不是一个心无城府之人,她应该明白,宫中美人无数,今日这番言论,叫宫中其他人还好,可若是传到那些宫妃耳中,说不准就会引起她们的反感?进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宫中事多,任何一个麻烦都可能是致命打击,这一点宫正不会不清楚,但她还是如此……若说没有深意,褚昭然是不信的。
见褚昭然没有接话,宫正接着说道:“县主不必紧张,在宫正司您大可放轻松,有任何不习惯之处,尽管来找我。”
说完,她转身走向正堂摆着的案几前,将上面放着的官服和官印连托盘一并递给褚昭然,“这是县主的官服官印,另外还有两身日常便服已经提前放在县主住的地方了。稍后由阿和带你过去。”
“原来那个女史叫阿和。”褚昭然心中暗道,同时伸手接过托盘,说道:“多谢大人。不知下官今日需要做些什么?”
“你第一天入宫,先适应一下。等会儿让阿和带着你四处熟悉熟悉,明早再来找我领差事便好。”
“是。”
褚昭然应道,说完她便向宫正告辞。出门后,阿和走上前,“大人请随我来。”
女史阿和带着褚昭然和银花绕过内文学馆的院落,在其旁边一处简单独门小院前停下脚步,她轻轻推开门,指着里面说道:“大人,这便是您居住的地方了。”
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合院,从大门往里一眼便能看到全部。大门正对便是三间正房,两侧东西厢房,院中摆着一个石桌,门口墙角有一排葡萄架,此时正值时令,可葡萄架上只见郁郁葱葱的叶子,不见半串葡萄的影子。想来,这葡萄是才从旁处移种过来的。
“奴婢给大人请安。”
褚昭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她回过头,只见一个梳着双环样式的小宫娥站在她们身后,她手上还捧着一个食盒。
阿和介绍道:“这是尚宫局给您拨的宫女,名唤茯苓,日后由她和您的侍女一同侍候您。”
“你手上这是什么?”褚昭然问道。
茯苓笑得眉眼弯弯,“回大人,我想着大人一早进宫,多半来不及用早膳,所以从膳房拿了些点心给您垫补一下。”
“你想得很周到。”褚昭然夸奖道,她朝大门方向微微扬了扬下巴,吩咐道:“别捧着东西站在这儿了,把东西先送进屋里。”
说完,她转头看向阿和,说道:“可否请女史进去稍作片刻,容我先行更衣,稍后您再带我四处熟悉一下。”
阿和拱手道:“大人客气了,下官今日奉命接待大人,自然是以大人为先。”
闻言,褚昭然先行往屋里走去,领走前吩咐银花,“你带着茯苓先招待一下。”
褚昭然直奔正房,推开门,正中间是一个四方的明间,面积不大,正当中摆着一张圆桌,靠着墙摆着一张紫檀条案,案上摆着一对甜白釉梅瓶条案两侧各摆着一个紫檀方几。
屋内陈设简单,但胜在雅致。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
褚昭然暂时松了一口气,来之前,她格外担心自己的居住环境,若是像电视剧那种,要和旁人挤在一个小房间内,没有半点私密空间的那种,她怕是一天都住不了。
她粗略看过自己的房间,便打算进里间寻衣服换上,可条案后的一幅挂画突然引起了她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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