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马车上。
谢元看了沈留祯一眼,问道:
“你对着姒玉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
“是啊,怎么不是啊。”沈留祯睁大了眼睛,认真地说。
谢元眸光闪动,盯着他的双眸看了一会儿,那凌厉的目光似乎要将他的心逼出来似的,最后见沈留祯不似说谎,才安心似的松了一口气。
沈留祯不由地笑出了声音,说道:
“你担心她干什么?我记得你当初对她可没有多少好感来着,她挨着你,你都甚为嫌弃。”
“我不是嫌弃,我是怕身份暴露。”谢元解释之后,又闷闷地说,“我也不是担心她,我更多的是担心灵秀以后的处境,毕竟,她现在,大约就是灵秀的未来。”
谢元的眼神望着虚空处,担忧地蹙着眉头。
沈留祯见她这样,心里头发酸,说道:
“这可不一定,灵秀跟姒玉可不一样,她是谁对她好,她就扒着谁。魏国人陈国人也罢,对她来说无所谓。说不得章青对她好一点,她就乐不思蜀,甘愿在宋国过一辈子,不稀罕回来了呢。”
谢元听闻眸光一转,轻轻地笑着说道:
“如果真能这样,那也挺好的。章青心眼儿也不坏。”
沈留祯又被酸到了,侧了脸,傲娇的用眼尾瞧着她,说:
“谁心眼儿坏?我吗?我心眼儿坏,我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她?”
谢元抿了抿唇,违心地从喉咙里头“嗯”了一声,便转移话题道:
“你怎么判断姒玉没问题的?她刚刚说得那些话……”
沈留祯揣着袖子说道:
“姒玉是个老江湖了,她会演戏,会做假,如果她当真被南边策反了,绝不是现在这一副样子。恐怕只是对自己的前途感到恐慌,再加上章青他们确实对她说过什么,所以她有些动摇了些。”
谢元听闻,警惕地抬眸看向了沈留祯。
不是她不相信他,实在是沈留祯这个人,恐怕没有那么好心。
“你别这么看我,对付自己人和对付敌人天差地别。她是魏国的功臣,即便是有些可疑,那也得是后续抓到了切实的证据之后,才能动手的。如果只是因为怀疑,就将一个功臣给下了大狱入了罪,以后谁还愿意为朝廷效力?”
谢元听了之后放心地点了点头,说:
“这话倒是真的。”
过了一会儿,谢元又问:“她跟那个亦善什么关系?”
沈留祯说:“我看过她的档案,姒玉曾经是魏国境内,一个汉人氏族家生的舞姬,她娘是胡姬,她爹就是那家的家主。
汉人对胡人的歧视由来已久,即便是姒玉的爹很喜欢那个胡姬,但是胡姬连做妾的资格也没有。姒玉也算不得是家主的女儿,而是跟其他姬妾生的孩子一样,娘是奴仆,她也是奴仆,成为了一个招待客人的舞姬。
她娘受宠,她又明摆着是家主的亲生女儿,但是却跟她爹其他的亲生女儿,过着天差地别的日子,她心中的怨恨和不甘心,可想而知。”
沈留祯说着顿了顿,转而问谢元道:
“你说,她这样的情况,是会恨汉人多一点,还是会恨胡人多一点儿呢?”
谢元想了想,感叹地说:
“不好说,恐怕会对自己那一半儿胡人血统更恨一点儿,毕竟如果她没有那一半儿胡人血统,日子会好很多。”
谢元说着扭过头来对着沈留祯说:
“我当初最恨的就是自己是个女郎,因为这是我感到痛苦的根源。但是她能为魏国做探子,说明她更恨汉人一些。人和人不一样,或许她想的是别的。”
沈留祯说道:
“我倒是觉得,她跟你当时的想法不会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当时的那一家人,因为歧视她胡人血统,又因为她的娘受宠,让她受了不少的刁难和折磨。
她是一边恨汉人,一边又恨自己胡人的身份,不分伯仲。
这天平后来之所以会倾斜,是因为后来,魏国军队荡平了他爹圈地的堡垒,吞没了那家人的财产和地产,连带着豢养的姬妾也充做了奴仆。
正好那个时候,亦善想要往南边安插细作。
可是南边汉人居多,胡人不好用,汉人他又不信任,于是就找了姒玉这么一个受尽了汉人歧视,对汉人怀有怨恨,但是有有一部分胡人血统的人。
亦善为了让她能更好的为自己所用,给了她尊严,给了她体面的衣食住行,给了她一些可以自主的权利,她自然就对魏国,对胡人更有归属感一些。”
谢元想了想说道:“可是,明明魏国胡人对汉人的歧视也很厉害啊。”
沈留祯点了一下头,揣着袖子说:
“是啊,只不过她没机会接触到这些,就被派去了南边当探子了。南朝大多都是汉人,歧视她的大多也都是汉人,她自然会对不怎么接触过的魏国环境更加的向往一些,也更加的忠心一些。”
沈留祯说着感慨般地叹了口气:
“哎……她呀,估计后来接触的人多了,也渐渐地明白了胡人也不像她想得那样,将她当做自己人。只不过当时亦善器重她,她也就不计较了。
现在她失了身份失了权柄,突然回到了魏国来,从前不去细想,不去计较的事情,现在不得不考虑起来,所以她才会有了现在这么一副颓唐的样子。”
两个人一起沉默了一会儿。
沈留祯总结道:“我从档案里头就只能看到这些,要论亦善跟她具体什么关系,那只有他们自己心里头清楚了。”
“她知道你坑了亦善,不会替他报仇吧?”谢元担心地问。
沈留祯自信地说道:“不至于,要报仇估计在南边早就报了,不会等到现在,再说了,她凭什么找我报仇啊,怀疑也不能当证据。”
正在这个时候,马车猛地停了,隐隐约约听见远处有人用蹩脚的汉语喊道:
“好狗不挡道!给老子让开!”
声音异常的趾高气昂,嚣张跋扈。
跟在马车旁的赵念有顿时便炸了,怒骂道:
“你说谁是狗!”
那响亮的声音从马车的车窗处传了进来,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说你呢!汉人的狗话都听不懂?”对方的声音也大了些。
“我艹!!”赵念有拔剑的声音。
看样子马上便要打起来。
谢元和沈留祯对视了一眼,随即眉目肃然地说道:
“你呆在这里别动,我先出去看看。”
说着压着腰间的佩剑,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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