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响是从他们所在不远处,一个被柴草所掩盖的下人值房里传出来的。
二人循声过去,见门口同样落了锁,门前还站着两个黑衣守卫,提着刀,严阵以待。
其中一人神情极为不耐,暗骂了两声:
“小贱蹄子,别弄的叮当响的,惊了侯爷安寝,我非得找个人牙子,把你卖给娼馆!”
宋兰亭眉头一蹙,袖袍一挥,两枚银针齐齐掷向那二人。
天色暗沉加之他藏于暗处,竟是转眼之间,那两名守卫,便嘭的一声,晕倒在地。
陆温快步而出,抽出鬼曲,一剑将其精锁劈开。
里头果然有个女子,双手受缚,满脸鲜血,手里还抓着一只铁制的烛台,想来那叮咚之声,便是女子敲击烛台之声。
她一看见陆温,便呜啊呜啊的哭嚎了起来,许是认出了跟随在身后的男人是那日的修罗鬼魅,心中害怕得紧。
月黑风高,四下寂静,女子哭嚎之声响彻天际。
陆温怕将人都惊醒了,连忙掩了她的唇,低声道:
“小声些,我是来救你的。”
那人还是呜啊呜啊的嚎个不停,陆温无奈,点了女子的哑穴。
她一进了门,便发现这人是几日前,遭遇盗匪的那位哑女。
根据门前守卫所言,此人应当是个丫头,而她待身侧的盲女忠心耿耿,哪怕遭遇盗匪也不离不弃。
想来,那盲女便是她的主子,苏三姑娘苏岫玉。
要救,便两人一起救。
宋兰亭燃起火折,指尖一划,绳索被风刃折断。
陆温道:“解穴之后,莫要胡乱吵嚷,将人引来,懂么?”
哑女连忙点头。
陆温又道:“苏岫玉便是那日盲女,是就点头,不是就摇头。”
哑女再次点头。
“苏岫玉也被捉回了府中?”
哑女连连点头。
陆温一解了她的穴,哑女便泪盈于睫,连忙挥舞着双手,好似在比划着什么。
宋兰亭立于哑女身前,静静凝神看她,轻声道:
“她希望我们能救救三姑娘。”
“侯府二公子是个祸害,为了个婢女,与林同知家的公子大打出手,将人打瘫在床上,主君便要将三姑娘抵给那残废,好免了二公子的牢狱之灾。”
陆温怔了怔:“公子学过哑语?”
“闲来无事,看了几遍,就会了。”
他明华宫上上下下的奴仆,无一不被割了舌头,他少时最是个唠叨不休,滔滔不绝的性子。
经了那五年牢笼,他的性子,倒是愈发沉稳了。
那哑语,他没想着学,只是日日看着,久而久之,就会了。
那哑女继续比划道:“林公子,咱们姑娘是万万嫁不得的,他的伤太重,前几日刚咽了气,林府不敢得罪侯爷,只能应了婚事。”
“可姑娘嫁过去,是桩冥婚,要被钉入棺材,和林公子一起下葬的!”
这一句,犹如九天一道巨雷轰顶,炸的陆温脑中不断嗡鸣。
一桩,冥婚。
楚灵时心心念念,藏在心尖儿上的娘子,竟被她的父亲如此糟践,为了自己的废物儿子,递给一个死人。
所谓冥婚,便是将人,活活钉死在棺材里,活埋啊,活埋啊……
陆温面色一沉,扶起哑女,退出柴房。
将将退了出来,便见院落火光冲天,原是数十黑衣奴仆,手持火把,将他三人齐齐包围。
一人缓慢踱步而出,是个膀大腰圆的胖子,面色倒是和蔼,见了二人,也只颇为和气的笑了一笑:
“不知两位,夤夜闯我侯府,是为何事?”
陆温向来不趾小人,面无表情的瞥了瞥那淮南侯,眼角微挑,泻出一丝冷屑之意:
“来要你的命。”
那淮南侯苏广泽虽只是个袭爵的家主,却也在官场中浮沉三十余年,向来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好手。
若那人位高权重,便该恭维,若他位低嘛……见此人只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身后跟了个不知哪儿来的奴才,便觉无伤大雅。
圆手一抬,身后的数十侍卫,齐齐架起了弓弩,对准了二人。
“一个女子,竟如此猖狂,报上你的名头,否则,本官重刑伺候。”
陆温环视一圈,光这院落中,就有四五十人,遑论院墙上方,还堆满了黑衣武者,约莫也有四五十人。
虽说淮南侯只有个闲散官职,到底也是个正儿八经的侯爵,祖上是显赫过的。
府中养上百来个府兵,也是应当,算不得逾距。
只是,她看了看天色,若再耽搁,就来不及救那被押入灵堂成婚的苏三姑娘了。
为今之计,只有智取。
陆温沉声道:“苏侯爷,你家中,一共几口人?”
苏广泽怔愣了愣,一时不敢妄动,问:“什么意思?”
陆温缓缓又道:“楚家百年根基,不含奴仆,一共一百六十七人,若含奴仆,合计八百余人。”
楚家是大族,家中又多数为官,一百六十七人不假,是人人都知道的。
只是这奴仆,是她胡诌了个数字,这苏家再怎么邻里,想来也不会蹲在人家门口,去数隔壁家中奴仆几人。
苏广泽有些莫名其妙,嗤了一声:“你这丫头,胡说八道,想拖延时间?”
陆温继续道:“你淮南府侯府,一共三百五十二人,若含奴仆,约莫上千。”
“小小一个林家,家中最多七十口人,本该连你的鞋也不配提,怎么一个五品同知,还能骑在你侯府的脖子上,耀武扬威?”
话虽粗俗,道理却是简单易懂的。
他好歹祖上与南凉开国皇帝南征北战,也建立了不少功勋,捞了个公侯王爵做做。
虽过百年,他也世袭了家中爵位,虽说朝中只是个闲官儿,总比他那五品官儿高啊!
哪怕是他的儿子犯了事儿,一个小小五品州官,说叫他活埋女儿,就活埋女儿?
凭什么呐?
他好一通琢磨,也觉得是这个理儿,语气又温和了些:
“这位姑娘,您知道的挺多呐,您来此,是为何事啊?”
陆温却是松了口气,她从苏广泽的语气里,听出了认可,与妥协的语气。
他并非想要他们的命,只是想恐吓她们莫管闲事,保证自己的女儿可以顺利出嫁,保证自己的儿子,不会受牢狱之灾。
一个安稳了百年的世族,最大的优点,便是知晓轻重,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
寥寥几语,他便知道她来历不凡,所以让了步。
思及此处,陆温唇边溢出慵懒一笑:
“您听没听过,咱们三殿下,将一名都察院守城御史的夫人,扒皮抽筋的事儿?”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儿闹得大,哪怕是千里迢迢的江阴县,都听得了三言两语。
苏广泽想了想,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陆温道:“这事儿吧,其实,还不止一个人,是两个,一个姐姐,一个妹妹。”
“三殿下,活剥的是两张人皮。”
那苏广泽蹙了蹙眉头,已然有些不耐烦了:
“所以呢?”
所以,这姑娘出身安王府,敢情,这姑娘,就是来炫耀她家主子的光辉事迹的?
“所以……”陆温忖了忖,声音幽幽凉凉的,“你好歹是个侯爷,人杀了便杀了。”
“别说将他的儿子打死了,就是你,亲自将林同知打残了,打废了,也别失了勋贵人家的体面。”
“你一个侯爷,竟巴巴的用女儿的命去讨好一个五品同知,要是将你卖女儿的事儿,告诉朝中显贵,您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立足?”
“您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那苏广泽听完,也确确实实觉得是这个理儿,当即脸色涨得深红,又道:
“你说的好听,不把女儿送过去,他把我儿子告到县衙,该怎么办?”
陆温挪了挪身子,极娇俏的喊了一声:“殿下,您说,该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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