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是这样想的，要为那么一个人守身？”周庆惊讶地再次询问，苏度眼里有温柔的笑：“为何不可以呢？”

“门不当户不对，不成，不成！”周庆此时完全想不通，想不通苏度为何会这样说，苏度笑容平静：“许多门当户对的姻缘，其实不快乐。”

不快乐，不欢喜，这或许就是周乐不愿意嫁给自己，甚至惧怕走进这样婚姻的原因。

“胡说，舍侄女，就是我长兄家的长女，嫁了张翰林，日子过得很好，人人都说，这是一桩最好的姻缘。”周庆摇头。

“大姐姐，真得过得很好吗？”周乐轻声询问，周庆看着女儿：“你又晓得些什么？”

“我自然晓得许多。”周乐轻声说着：“我晓得大姐姐其实不欢喜，我也晓得姐夫……”

“住口，人家夫妻之间的事儿，关你一个没嫁的女儿什么事儿？”周庆厉声喝住周乐，周乐也笑了：“确实不关我的事儿。”

这一声有太多的悲哀，而周庆已经道：“那想来，那位英国公夫人，也晓得了。”

“是！”周乐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就对周庆道：“但这是我恳求她，她才答应的，父亲您千万不能……”

“我也不会去寻她的麻烦，一来，她是个寡妇，二来，此事，确实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周庆还是有些不相信女儿会如此地胆大包天，周乐笑了：“父亲，您不了解我，不明白我，这会儿怎么质问起我来了。”

“我是你爹。”周庆老实不客气地说了这么一句，周乐唇边又现出一抹笑，但这抹笑，实实在在带着嘲讽，周庆看到女儿唇边这抹笑，轻叹一声：“你以后，想要做什么？”

“我只想过一点自在的日子。”周乐的话让周庆看着她，过了很久，周庆才道：“这么说，你不愿意跟我回去了。”

“父亲，您的女儿，已经没了，这是人人都晓得的事儿。”周乐提醒周庆，周庆伸手想去握女儿的手，但那手在半空之中就无力地垂下。周乐看着周庆：“我晓得，您心中一定在想，为什么，但我只想和您说，我不愿意，不愿意再回到闺房之中。”

再像一个循规蹈矩的女子一样，去过那些命中注定的日子，那些看起来富贵荣华，看起来被无数人羡慕的日子，却不是周乐想要的。

“为什么？”周庆百思不得其解，周乐淡淡地笑了笑：“在京城，踏上马车往这边来的时候，我心中还满是欢喜，想着要嫁给一个很好的人了。那些应酬，那些事儿，我都应付得来。”周乐是周家养出来的女儿，自然教养也非常人所能比，周庆看着她：“然后……”

“然后，我就被人掳走了，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晓得，什么都不明白，为什么我明明只是坐在闺房之中，就被人掳走了，而想到被人掳走之后的后果，我很恐慌。我晓得，我只有一条路，死。”

死，才能护住清白，才能不让周家的名声被玷污，周庆的眉皱紧：“我从没想过让你去死，而且女婿已经答应继续娶你了。”

“可我，没有错啊！”周乐抬头看着周庆：“我没有错，为什么却是我，要承担这样的罪名，要去死，才能护住周家的清白？”

这问题，问的周庆回答不出来，甚至，周庆的眼神之中，也带上几分惭愧。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在想，这是不对的，而我决定，决定不要这条路，是在成亲那天。”

周乐看着苏度：“你没有想到吧？我是在那天，被人堵在路上，不得不到一边的店铺歇息，才想到和你说这些话的，苏三爷，我很感谢你，感谢你对我说了实话，你的心中有一个女子，而你，不能娶她。”

“男人心中……”周庆非常不赞成周乐这句话，男人心中有多几个人，算是什么大事。

“但我不能，不能接受。”周乐坦白地说着，甚至眼角有泪出现，周乐轻声道：“我希望我的夫婿，心中能有我，纵然别人都笑，说这样的想法太蠢了，天下的男子，心性都不长久。喜欢你的时候，你自然是好的，不喜欢你的时候，那你就被丢到脑后去。可我也在想，明明，女子和男子一样，都是十月怀胎三年哺乳，并没有什么不同，为何男子就被允许心中多几个人，而女子，只能忠贞？”

周庆很想骂女儿糊涂，怎么会有这样的糊涂念头，但看着周乐的眼神，周庆的话却骂不出去，只是长叹一声。

“父亲，我晓得，我晓得那些所有的道理，但我也不愿意，不愿意跟随那些道理了。”周乐说完就对周庆道：“所以我赌上那一次，我想，为自己争一条，不一样的路。”

“那是一条不好的路。”周庆不客气地说，周乐又笑了：“我晓得。”

“你以后，到底要怎么办？”周庆还是在那询问女儿，周乐唇边现出一抹笑：“就这样啊，父亲，我没有更多的想法，我只是想，想平静地生活。”

说完，周乐看着周庆：“以后，女儿永远都不能在父亲膝下侍奉了。我还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娘不在了，父亲曾经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哄我入睡。”周乐的娘去世时候，周乐还小，周庆当时看着小小的女儿，也曾觉得，自己和女儿会相依为命，但很快新人入门，又添了新的儿女，周庆很长时间都没想起女儿，等想起时候，女儿已经不再是那个会依偎在他膝下撒娇的孩子，而是一个端庄的少女。

都说，女大避父，周庆也就心安理得地，任由女儿的一切事情，都由新人去安排，至于别的，周庆也很忙，忙着做官，忙着应酬，忙着看新的儿女们，这个端庄的少女，就是周庆对女儿的全部印象。

从没想过，女儿原来有很多想法，许多念头，甚至于，这些想法，这些念头，是如此地惊世骇俗。

“我，你不用担心我。”周庆这句话说出口，觉得自己十分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