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加快！”倒钩魔挥起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一只劣魔的身上。这一鞭可以造成深入骨髓的疼痛，但不会对身体活动造成影响，这让倒钩魔暗自骄傲。“快拉！将这东西运到前面去！”

“这东西”是一个放在六轮车上的沉重家伙，被帆布盖住，用绳索紧紧捆绑。从鼓起的帆布看，它是个又粗又长的家伙，很像是攻城锤。但是攻城锤哪有用在防守前线的道理？劣魔们想不明白，也不敢问。它们连如何克服自己面前的困难都一头雾水，哪有功夫管其他事情？

这是血战中又一次交锋，发生在远离青铜要塞的地方，但是规模比上次要大。拜耳领主仍未回归，但是魔鬼的战争机器不会因为少了任何一个人而停止运转。由于谁也承受不了青铜要塞被攻击的恶果，因此八魔将们作出决定，这一次布置更大纵深的防线，拉长防守距离，准备以稍多一些的牺牲来抵挡恶魔的攻势。

所以魔鬼们必须将自己的“魔贯光杀炮”带到新的前线去。

之前小规模的试探交锋就发生在魔贯光杀炮正经过的土地上，这里也因为战斗和魔鬼大军的踩踏变得泥泞不堪。青铜制成的车轮本来通过性就差，任何坑洼和斜坡都是劣魔们的大敌，而一旦发生倾覆，则会直接夺去它们的性命。但是劣魔别无选择，它们是地狱的猪狗牛马，没有食物、不能睡觉、总是在挨鞭子的那种。现在，它们只能使出全身的力气推着青铜车缓慢前进。

啪嚓，轮子压碎了一块石头，碎片带来的滑动导致车子开始向右侧倾斜。那一瞬间，右面的劣魔赶紧用肩膀死死顶住车子，左面的劣魔则用力拉。它们虽然在齐心协力，但是动机却不相同。右面的怕死；左面的不想让右面的死，以免自己接下来要承受双倍的工作量。

不管死多少，死在哪里，这辆车注定是要运送到最前线去的。

因为恶魔们无组织无纪律，它们很难克服毁灭和战斗的冲动，所以小规模的交锋一直在进行。魔鬼和恶魔捉对厮杀，血肉毫无意义的泼洒在地狱的土地上。嘶吼以及兵器碰撞的声音很快压过了青铜车轮嘎吱嘎吱的哀鸣，劣魔终于达到了它们的目的地。

“解开绳子，将东西搬下来！”倒钩魔刚刚发出命令，就被更高等级的冰魔一脚踹在屁股上。它感受到了身后高阶魔鬼的威压，一个字都不敢说，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

“劣魔那种笨蛋能将事情干好的话，你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冰魔将尾巴拍在地上啪啪直响，表达着自己的愤怒。“魔王的战争不是让你们有机会欺负劣魔的，而是让你们发挥出最大的力量来争取胜利的！”

冰魔说的很有道理，但它并没有去帮助低阶、中阶的魔鬼。按照严格的字面意思，冰魔并没有在欺负劣魔，它抽打的是倒钩魔，因此自然不在那句话批评的范围内。在争取自己利益的时候，魔鬼从不吝啬使用它们的狡诈。

“恶魔开始冲锋了！”

警告的呼喊如同海浪，一波接一波从前面传来，其后跟随着的便是恶魔形成的海啸。他们张牙舞爪、目空一切、蜂拥向前。魔鬼早已在战场上设下“^”形状的防浪堤，并在墙壁后设置了箭塔和手持锯齿长矛的倒钩魔。恶魔们密度太大，不可能减速，它们只能互相推挤着从防浪堤两侧绕过。踩踏发生了，地面因此变得滑泞。魔鬼们从箭塔上发射武器，用倒钩长矛不断戳刺。

“列队！全体列队！”

魔鬼的指挥阶层对如何控制战局了若指掌，纪律和训练早就印在了它们的骨子里。在最前线，永远有两层倒钩魔方阵时刻待命，现在的“全体列队”只是在继续加厚方阵，完全不会影响最前线的接战。

每一个防浪堤需要五十个劣魔们用至少半天的时间修建，再用半天的时间加固，它们在面对恶魔海啸时能够坚持的平均时间只有……二十秒。恶魔们爬上防浪堤，如同行军蚁，将沿途所有障碍物覆盖上去。箭塔倒了，堤墙后面的倒钩魔和扑上来撕咬的恶魔同归于尽。

“投矛准备！3，2，1，投！”

海啸的浪花停滞了一瞬间，密密麻麻的倒钩长矛篱笆短暂出现在战场上。和防浪堤的结果一样，这个长矛的篱笆转瞬便再次消失。一些恶魔现在举着倒钩长矛，叫嚣着向武器的主人挑衅冲锋。

“投矛3次！前排竖盾！骨魔起飞！”

魔鬼有条不紊，恶魔凶狠狂暴，两者瞬间撞在一起。最前排的魔鬼和恶魔只是一个照面就无法再分开彼此，它们或者成了天上的碎块，或者成了在地上被践踏的泥泞。场面变得焦灼、残忍，而且将一直这样保持下去。身处前线的魔鬼，尤其是前面几排方阵的低阶魔鬼，已经做好了死亡降阶的准备。

拜耳的全面防守政策让战争一直发生在地狱第一层的范围内，在这里魔鬼可以降阶重生，至少还有机会保住性命。但若是战斗一直持续下去的话，重生后很快就会以更低阶、更弱小的姿态被再次杀死，而到了降无可降的劣魔，死去之后也就失去了重生的机会，只剩下可以压榨灵魂蛆虫的残骸。

降阶对于中低阶魔鬼来说是毁灭性的，而对于指挥和观战的高阶魔鬼来说则是难以忍受的损失。手下损失的越多，最后分到的利益就越少，变成恶性循环。魔鬼们会奖励战胜者和幸存者，这是地狱从未打破的规矩，而“凭实力抢”同样也是规矩。尤其是在角魔这种负责指挥的魔鬼眼中，这一次恶魔的攻势必须尽快化解。就算不为了利益，也要为了自己——手下死光了，它就得上去用肉身挡，一样可能不断降阶而死。此时，它们不约而同想到了一起。

“魔贯光杀炮。”角魔用不同的方式向下传达了相同的命令：“不管是不是第一个用的，现在必须用了！”

于是在前线，帆布解开，青铜铸造的大炮光明正大展现在地狱的天空下，狰狞的炮管对准恶魔所在的地方。第一层方阵被淹没的时候，守在大炮旁边的冰魔拿出了标尺对照图开始设置大炮；第二层方阵被摧毁的时候，它们发现自己在数学和符文组合的迷宫里失去了方向；第三层方阵消失的，它们知道自己再不发射，恐怕就要被角魔上级塞进炮管里面去了。

于是在地狱第一层血战的战场上，魔贯光杀炮开始了自己的首秀。先是稀稀拉拉零星几个蓝色的冰冻球呈抛物线方式飞跃战场，恶魔们只当这是魔鬼们某种新的法术，最多只能造成一点无关痛痒的杀伤而已。但是转眼功夫，近千大炮发射了。

那是一场冻寒的流星雨，就像是一颗冰彗星碎裂并狠狠撞击到恶魔的海啸之中。可怕的寒气迅速蔓延，所有火焰熄灭，所有酸液冻结，战场上的风向瞬间改变。战争的进程暂停了一瞬间，然后伴随着如同雨点般密集的碎裂声重新开启。

“将战果给我记下来！”角魔兴奋地挥动拳头，大声呵斥着苍蝇一样的控斥魔。它们有理由兴奋，这么多魔鬼都在使用魔贯光杀炮，完全可以分担或者抹杀潜在的风险。而且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让它们在战绩上完全碾压那些没有大炮的魔鬼“同僚”，升阶在望！

大约三十秒之后是第二次发射，一些角魔却开始生气咒骂。“笨蛋，不会调一下位置吗？还打在之前的地方，战绩怎么办？混蛋！浪费我的资源！”

不管这些魔鬼兴奋还是咒骂，也不会影响魔贯光杀炮的威力。冻寒流星雨之下，战场优势立刻被魔鬼掌握，它们可以从容整军，然后趁敌人虚弱的时候快速杀出。这一刻，魔贯光杀炮冻结了恶魔海啸。

“可惜和库尔旦已经闹翻了，不然应该可以为此喝一杯的。”费奇躲在战场一角，喃喃自语道。

他用对魔鬼隐身保护自己，还要小心翼翼不能乱动。原本要传送到血贩集市然后前往冥河，召唤冥河航运向他们购买一些火元素位面以及火矮人相关的情报，但传送术不知道为何出现了巨大偏差，他直接出现在血战前线。

后面有深狱炼魔等高阶魔鬼坐镇，千百双眼睛盯着这里，还有强大的法术笼罩着，费奇不敢轻举妄动。任何传送离开的举动都视为叛逃，死是在无尽折磨后必然的结局，何况传送来到这里就有问题，没搞清原因前，费奇不敢再来次传送。

“幸好没直接传送到最前线，不然真死定了。就算对恶魔隐身，可完全没有空闲地方站立，就算拥挤也能杀死我。”

“魔贯光杀炮齐射的威力真强，就连恶魔的攻势也能顶住。高等级恶魔若不插手，那这次攻击就算是白费了。不行，我得趁厉害恶魔出现前的空当赶紧找到传送的问题。”

战场上魔鬼和恶魔们用各种元素互相攻击，魔贯光杀炮的冻寒核心暂时呈现出碾压的法力波动，但这些攻击所造成的混乱能量还不足以破坏空间法术稳定。战场上空的确有许多次元锚，但那是防止恶魔的短距离任意门骑脸突袭的，对跨世界的传送不会有影响。而且费奇的传送坐标根本就不在这里！他之前拽着劣魔问了几句，知道他现在距离血贩集市至少有两百公里！能让传送偏一百公里以上的干扰根本就不会发生，因为在干扰成功之前，传送就被破坏了，他根本不可能进入地狱的范围！

费奇百思不得其解，至少他看来周围并没有任何异常，他的法术不应该出现问题。“要不向后面偷偷溜几排？一次移动一点的话应该没人会发现吧？总不能白白死在战场上……”

魔鬼督军盯着手下的士兵，费奇盯着这些督军，然后仗着——但又不敢完全依赖——对魔鬼隐身咒语尽可能远离前线。大约从一开始出现的位置走了一百多米后，费奇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法力波动好怪异，是某种空间咒语在发挥作用。好……好强！战场的空间似乎在拉拽什么……奇怪，为什么这些魔鬼和恶魔都没有察觉？深狱炼魔也无动于衷？这不该啊！”

就在费奇刚刚出现的位置，空间撕开了一道裂缝，一个白须白发人类面孔的老头从里面滚落出来。他头戴灰色尖顶帽，穿着白色的长袍，手持一根顶端发光的旧木手杖。

费奇在传送之前就使用了对魔鬼隐身，所以他出现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而这个人类老头就那么大大咧咧出现在魔鬼中间，怎能不引发警报。倒钩魔和劣魔围拢上来，用恶毒的地狱语咒骂他，并让他丢下武器束手投降接受惩罚。老头一直傲然挺直胸膛，向着左右看看，深邃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似乎只用了一瞬间，他就明白了眼前的局势。

于是他举起没有抓着木杖的那只手，用一根手指竖直指向天空，蓝色的火焰在这只手上升腾而起。周围魔鬼的动作似乎停滞了，甚至连时间都停滞了。费奇在一百米远处，只感觉到一股强大到无可匹敌的法术正在诞生。

“还有神性力量……”费奇咬紧牙关，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运用神器级别的逗猫棒这才勉强用出魔法，在身前竖起淡金色的反咒语盾牌。这个盾牌能起多少作用？费奇一点信心都没有。他只祈祷不管接下来是什么，一个欲魔形态应该能抵消。在地狱，黑翼形态决不能丢，所以他干脆拿出最强的六翼炽天神侍欲魔状态来试试自己的运气。

“阿祖斯之秩序平衡。”那个老头轻轻吐出八个字。八个字只是咒语的名字，在这八个字之下隐藏着复杂而强大的咒文、符文、神力、法力。而它们的外在表现只是八个字的名字，以及一个不断扩张的蓝色火焰环。

火焰环移动的速度不算太快，也就和狂奔的野狗差不了多少，但没有任何魔鬼或者恶魔能够躲开。任何碰到这个火焰环的生物立刻崩解死亡，变成灰烬一样的东西，连降阶重生的机会也没有。它对恶魔和魔鬼一视同仁，来战场找刺激的佣兵也是一样，全都化灰挥发。但是所有物品都毫发无伤。

费奇觉得大事不妙，他拼命想要再施放一个法术，哪怕是传送或者幻影移形。可是在那老头的法术面前，他一个动作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环撞上来。金色的反咒语护盾在瞬间便崩解了，变成金色的碎片。那火环碰到了他的身上，然后……

然后就过去了，费奇发现自己什么事儿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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