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都,亲和殿书房。
姬康坐在书桌之旁,缓缓放下了手中从前线刚刚传送回来的绢帛。
这是前线统帅李牧亲笔所书,通过军部加急送回的。绢帛中的内容除过大军行军经历之外,也向姬康禀报了即将会战的日期。
“五月初八会战,就是今日。”姬康嘴里喃喃念道。
站起身来,来到书房的窗户前,面朝西北方向,只看到了蓟宫内层层叠叠、金碧辉煌的房檐。抬头极目远望,发现此刻蓟都的天空,亦旧是那么的碧蓝。
亲和殿下的过道两旁,百花竞相绽放。远处草坪上,女儿姬婳带着几个宫女,正在草地上奔跑嬉笑。红色宫墙之外。也隐隐传来大街市井人们的喧嚣声。
一切是那么的美好,一切又是那么的平和、安乐。
回到书桌之旁,姬康铺开一卷白色的纸张,从笔架上摘下一支紫毫笔,想提笔写点什么,可内心思绪一片翻滚,感触颇深,居然无从下笔。
半响之后,姬康终于落笔。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姬康写完此句后,放下手中之笔,重新看了遍自己所书的这行字。
然后抬起头来,朝侍候在旁的侍令官问道:
“王从,现在是什么时辰?”
“启禀王上,当下是午时三刻。”
姬康“哦”了一声,又来到了窗前向北望去。
王从在旁,只听到自家君王嘴里轻轻念叨了一句:
“不出意外的话,会战恐怕已经开始了!”
头曼城南。
被工匠们打磨称圆形的石块,从燕军大阵一块接着一块的腾空而起,砸向匈奴大军。与此同时,一阵“啪,啪,啪……”的爆响,大团的烟雾,在燕军前方的步兵纵队中冒出。
没办法,燧发枪就是有“烟雾”这样的毛病。
准备冲刺的匈奴大军,包括在后方观阵的单于头曼,皆愕然地看向了对面的燕军。
要知道,今日同燕军决战,是六万对两万多以众击寡的战斗。只要让匈奴大军近身,可以说胜利的天平,就已倒向了匈奴一方。
燕军所使用的投石车,固然威力巨大。但根据头曼目测,从其高度可判断出,这只是小型的投石车,打击距离是有限的。并且燕军的投石车数目并不多,最多也就是百余架。
事实也证明,燕军投石车对于冲锋的匈奴大军,造成的伤害并不大。
头曼乃至众多匈奴将领们根据以往的经验,随后近一点的距离上,迎接匈奴大军的,应该是燕军铺天盖地的箭矢。知道燕军的弓箭射程在百米之上,超过匈奴装备的弯弓射程甚多。
但凭借头曼城南的地利,以及战马的冲刺和匈奴与生俱来的射手本质,足以抹平武器装备上的不足。人的臂力不是无穷的,只要挺过对方箭矢的几轮射击之后,其后根本不足为惧。
….
众所周知,马匹的体力和耐力也是有限的。骑兵冲锋,并不能在开始时就极限冲锋,而是在冲锋的过程中逐渐提高马速。
匈奴做为马背上的民族,更加明白这个道理。
匈奴大军也只有在靠近对方百米左右后,方会将战马速度提至极限,冲击对方的阵营。只有如此,才能最大发挥骑兵的冲刺作用,并同时给予对方最大的杀伤。
而且这个距离,也是己方箭矢攻击燕军的射程。
在众多匈奴将领的印象中,同中原大军对决,只要前期付出一定的代价,顶住了对方投石车和弓弩箭矢的远程打击之后,冲至到对方大阵近身而战,对方也就只能实打实的同自己“死磕”了。
但从来没有在距离尚有三百米之远的地方,碰到今日的莫名状况。
除了投石车的打击之外,在对方“长棍”发出的爆响当中,不但是匈奴前阵,即使是后方马队中的不少勇士,皆不断从马背之上摔了下来。
要知道,这样的距离,可是远远在箭矢的射程之外啊!
战马的嘶鸣声,头盔以及铠甲的撞地声,顿时响成一片。
很快就有未死的伤员,躺在地上,开始大声呼喊惨叫起来。
凡是被燧发枪击中的马匹和人员,伤口都非常深,突突地向外冒着血液。即使身着金属头盔和铠甲之人,也没能阻挡住弹丸的射入。
这,真是太可怕了!简直是超出了人的认知,恐慌情绪顿时弥漫在了匈奴大军当中。
燕军步兵纵队中,苏木看到自己率领的第一排人员射击完毕之后,佩刀随即放下;等到第一排人员顺着间隔向后移动的同时,第二排人员已来到了刚才第一排人员站立的位置。
苏木随即又挥动手中的佩刀,指向前方,再次大喊一声:“射击。”
烟雾之中,一阵爆响之声再次响起。
等到第二排人员退下之后,第三排人员随即前行,随着苏木的指挥向前方射击。
而等到第三排人员射击完毕向后退去后,已经装填完弹药的第一排人员,又来到了前方自己刚才的位置,举枪又朝前方射击而去。
燕军前方步兵纵队中,枪声几乎没有任何间断。
这就是燕军装备有燧发枪的步兵,“三段击”战术。
“燕军的燧发枪,威力如此之大。”
头曼看着己方马队中,不断载落下马的勇士,心中之痛难以言表。
不管身处何位,人们对于超出自己所认知的事或物,皆有惧怕的心理。
头曼不例外,就更不用说下面的匈奴将领以及基层士兵了。
眼瞅着身旁同伴,在对方“长棍”发出爆响之后,一头载落下马或死或伤,纵使自己安然无恙,内心也是十分惧怕和惶恐的。
看到在对方射击之下,踟蹰不前匈奴大军,头曼知道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
突然想起了战前,郭开禀告自己的一番话:
“赵国上将军廉颇曾言,燕军燧发枪虽远程犀利,近身可破之”。
一代名将廉颇的话,头曼根本不用怀疑,不过此刻也来不及怀疑,照做即可。
“传令,告诉勇士们,不要再体恤马力了,即可对燕军发起冲锋,燕军近身可破。”
头曼瞪了一眼身旁浑身颤抖着的传令官,大声下令道。
传令官呆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朝着手下嘶喊叫道:
“单于有令,燕军近身可破,令我各部即可发起冲锋。”
头曼又转身对身后的陀罗同道:“陀罗同,此战事关我匈奴未来,关系重大。你即可派出督察队前往各处,凡临阵逃脱或不前者,无论何人,一律斩首。”
“遵令。”陀罗同躬身答道。
在砍掉了几十个逃兵的脑袋之后,匈奴各军阵终于是暂时制止了刚才的混乱。
一阵号角“呜呜”吹响,匈奴前方的军阵马匹开始了奔跑,重新朝向燕军冲了过来。
燕军副将司马尚,见此,心中焦虑万分,又纵马来到了中军统帅李牧的面前:
“大都督,匈奴冲起来了,我骑军是否即可反击?”
李牧看了下司马尚,仍面无表情道:
“司马将军,汝随我领兵多年,匈奴大军此时冲锋,来到我燕军阵前,还有多少余力?你要相信鞠武将军和他率领的宫禁军,他们是不会让匈奴人冲至我阵前的。无需多言,回去等候出击军令。”
“诺。”司马尚无奈,只能再一次地勒马而去。
“鞠武,我军胜败,在此一举,就全看你的了!”李牧心道。
站在前阵用木头搭建的指挥台上,鞠武正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场状况。
因为距离较远,燧发枪的吊射效果并不是很理想。
三列纵队总计近一万条枪,一轮射过之后,死伤的匈奴人大概最多也就一千人。
“如此距离,十分之一的杀伤率,也就这样吧!”。鞠武叹了口气。
虽射击的效果不满意,但是燕军的射击频率,却没有任何改变。将士们仍抬枪四十五度,一排排的弹丸,呼啸着奔向对面匈奴。
燕军投石阵营的将士们,也根据自己的节奏,把一块块的圆石砸向对方。
在后方督导队的监督之下,匈奴前锋极力忍受着心中的恐惧,冒着燕军投石车和燧发枪的双重打击,策马向前冲锋。
派出督导队的左谷蠡王陀罗同,此刻来到了头曼的身前:
“大单于,不必多虑。虽然燕军兵器犀利,但仍是托大了,我军伤亡并不大,经过初步盘点,只有千人之多。如此单薄的军阵,只要我军突破一处,燕军必然全军溃败。”
不可否认,陀罗同虽然性格上有点急躁,但其军事能力还是有的,眼光也有独到之处。
“突破一处,全军溃败。如果燕军燧发枪的威力仅仅是这样的话,这仗是可以打下去的。”头曼不由沉思了起来。
战马的速度再快一点,只要冲至对方近身,什么都好说了。
头曼和陀罗同,包括众多的匈奴将领们,皆在心里向上天祈祷着这样的愿望。
但,这可能么?
匈奴战马的速度很快,已越过了燕军一百五十米之处的标示。
指挥台上,鞠武放下了胸前的望远镜,右拳紧握,重重捶了下面前的栏杆。
“传我将令,全军平射。”鞠武大喊下令道。
决定此战胜负的时刻,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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