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戏志才殷切注视之下,前排的木牛流马终于驶进军营。
他定睛细看,只见卸下货物之后,尾厢板立即与护栏相互卯榫。
再听过一阵清脆的机括之声,车腹居然升起一只满是孔洞的木箱,状若蜂巢。
“……此为何物?”戏志才惊了,下意识的望向陆林,等他解释。
结果荀攸拍着戏志才的肩膀,神秘道:“将军也没看过,志才且瞧好了。”
陆林还真不知道此为何物,只大致猜到这是发射器,当初自己让荀攸展示之时,他连连摆手,说是施展不开。
三人谈话之间。
步卒已经装好机关。
伴随小什长重重挥下令旗,车厢猛然震动,圆孔方箱随即飞出一蓬密密麻麻的箭矢,势若蝗虫。
划破空气飞跃百丈之后,团团扎进树林,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木屑迸溅之声。
“这……”戏志才哑然。
他怔怔望向荀攸,半晌才憋出一句话:“这不是将军的万箭齐发么?眼前这个则是复拓?”
听到这里。
陆林突然想起前几天向阳翟传达传达命令之时,确实给荀攸发出一份万箭齐发的符路,让他设法开发木牛流马的拓展功能。
没想到。
荀攸掌握阳翟的工丞,投以重金,还真把东西弄出来了。
“那当然比不上将军的黄金箭雨。”荀攸笑了笑,伸张双臂囊括整座军营:“但保证本部晚上好好吃一顿饭的能力还是有的。”
“哈哈,这倒是没说错。”戏志才抚掌而笑。
这种杀敌利器,三名步卒完全可以随心操作,多番轮射,一千辆便相当于多出一万五千多名远程射手。
“这大家伙叫什么?”陆林欣喜之余,走下点将台。
“神机车。”
听到这称心的名字,陆林点点头,围绕神机车细致观察一番,发现箭巢内部正是用镀铜弹簧作为蓄力装置。
箭箱背部还有两支档柄,用以控制射程与数量。
说实话。
陆林看到其内部啮合有序的齿轮与传动轴,由衷佩服工匠的手艺,他也没想到三国之际居然有如此精妙的机器。
更重要的是。
自己只是稍稍引导这群工匠,为其建立起一个展示材能平台,他们居然真的大放异彩。
说起来。
张衡的地动仪在哪儿?
听说它能监测地震,果真有如此神奇么?
陆林的思绪宛若石子投湖,散出涟漪,脸色突然一沉,暗忖不妙。
候风地动仪在长安皇城的灵台,旁边恰巧是九庙,那九庙已经董卓掀翻吸食国运龙气了,候风地动仪还健在么?
九庙毁了也就毁了。
后人积攒国运还可以再修。
但泱泱华夏上下五千年,只有一台候风地动仪,若是它被毁了,那还真没有后人能原模原样造出来。
“……领先世界两千年的丰碑啊。”陆林微念,心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异样之感,沉浮不定。
半晌过后。
陆林勉强平复心情,吩咐道:“督造神机车的工匠,年俸全部翻三倍,爵升一位,加赐万钱。”
“喏!”
“此外,罗列其姓其名,张榜嘉奖,宣于阳翟与荥阳两城。”
“喏!”荀攸应声。
他仔细听完陆林一席命令,心中有些诧异,这些奖励不可谓不丰厚。
特别是爵升一位,简直是将这些工匠提入士族,彻底翻身。
……这些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工匠,真值得将军如此厚爱?
不过荀攸素来深信陆林的种种决策,即便稍有不解,他也会慢慢观察,因为每次看似不合理的事情,都会发生转机。
此时。
一名塘报斥候来报。
说是太尉张温率三万兵马,从东南面的中牟县方向开来,距此已不足四十里。
戏志才盯了荀攸一眼,低身向陆林平揖道:“将军,本部是否要撤离虎牢关,据城以迎友军?”
“提防张温就直说嘛,还据城以迎友军?”陆林笑了笑,摆手道:“只要他不傻,完全没必要搞这些。”
张温所谓的太尉,其实是他花费大量财宝,贿赂十常侍张让而来。
为保住这份转瞬即逝的权柄,张温当然要站队十常侍,既要干脏活,还要提供钱财,为虎作伥。
但现在呢?
董卓率领韩遂与马腾所部,东进洛阳,旗号正是诛灭宦官,清君侧。
同时,自己以中兴之剑召集诸侯,旗号虽然是勤京救驾,但自己明显站队何皇后外戚集团,更是与十常侍不对付。
那么,十常侍为首的宦官集团,径直被东西两股大军夹击。
所以说,只要张温不傻,不但不会侵吞自己的兵马,反而还会比讨董联军更听自己的话。
但还有一点,陆林始终放不下,介怀于心中。
三天前的氾水之战,可谓生死之搏,张温明明近在五十里,却不知驰援。
现在吕布身死,虎牢关即将易手,他倒过来打顺风仗捞军功了。
不行。
绝对要让张温大出血。
否则他还真当自己好欺负,也不把自己五官中郞将的上司身份放在眼里。
虎牢关依旧巍峨,横亘在黄河之南的城墙,高约百丈,截下天空一大片落日余晖。
但它明显不再有嚣张跋扈的气质。
外沿的战篷被汉军多日射击,破烂不堪,檐顶的青瓦更是无人修补,宛如一片乱糟糟的鱼鳞。
“陆将军,别来无恙啊?”张温踩上最后一抹夕阳霞光,走入军营。
陆林皮笑肉不笑:“舟车劳累,大老远的辛苦你了。”
听到不咸不淡的客套,张温心中咯噔一下,五十里并不算远,纵马须臾则到。
果然。
陆林还是介怀自己先前的袖手旁观。
迅速理清其中渊源之后,张温笑意更甚,索性打蛇随棍上:
“末将奉命攻打颍水两岸的黄巾军,战果颇丰,辗转多地足有千里,但末将远不及您辛苦。”
陆林不置可否,只是冷冰冰的看着他。
不过张温并在意,环顾四周之后,他发现附近正在杀猪宰羊,准备犒军。
“如此盛宴,末将来的可真是时候。”
“当然了,本部辎重不足,还需要友军资助一番,不妨以物换物?”
言罢。
八名力士应声出列,共抬一只大如书案的铆钉包铁皮的箱子,步履蹒跚之下,肩杠为之嘎吱作响。
这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竟有千斤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