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头那人,是黄巾军的领“天公将军”张角,跪坐在床头的,正是他的三弟“人公将军”张梁。
张角有三兄弟,“地公将军”张宝目前正率军于曲阳跟官军作战。
原来张角自知性命无多,而黄巾军又战力孱弱,虽然广宗城内屯集着三十万大军,但与官军作战,迟早败亡,所以他想让自己的三弟张梁先走,逃到曲阳与张宝汇合,黄巾军在曲阳还有三十几万大军,或可与官军一战。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件至宝,需要张梁带出广宗城,只要这件至宝还在,黄巾军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张梁似也知道那东西的重要性,听到张角这么一说,眼睛顿时就亮了。
“大哥……”他激动的叫了一声。
张角苦涩一笑,抖擞着手从瓷枕下摸出一件东西。
这是一个用麻布包裹着的包袱,又长又圆,从形状上看,似乎是一个长筒。
只见张角对张梁说到:“这就是我从南华仙长那里得到的《太平要术》,此书原有上中下三卷,但可惜南华仙长只将下卷赐予我。我智慧有限,无法将此书完全参透,可你也看见了,我只学会了书中的一些皮毛,便能将黄巾军孱弱的农夫变成英勇的战士,所以此书的威力,非同小可。”
他看了一眼张梁,现张梁正满脸贪婪的望着他手中的包袱。
张角不由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怪我没有将此书传授于你,甚至你二哥也因此事妒恨于我,率军远走曲阳,不想再跟我亲近,可你们却不知道,我这样做是有苦衷的……”
张梁闻言,连忙惶恐地拜服于地,口中连道:“大哥冤枉我了,小弟怎敢嫉恨大哥?”
张角摇摇头道:“你毋需多言,你我兄弟,你心里怎么想的我知道。不过你恨我也是应该的,若是我知道你有此书,可以习得无上仙法,却不与我共享,那我也是会嫉恨你的。只是你却不知道,习得仙法的代价是什么,你看我如今的模样,这就是受到仙法的反噬啊!”
“啊?”张梁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怎会如此?”
张角叹道:“依我估计,这太平要术三卷,原本上卷应该记有学习仙法的筑基之术,只可惜南华仙长却未将上卷恩赐于我,所以我想要使用仙法,只能以自己的寿元为代价,每使用一次,便损耗几分寿元,你看,如今我已经寿元枯尽,只怕是命不长久矣。”
张梁顿时出一声悲鸣:“大哥……”
“好了。”张角举手制止他道:“堂堂七尺男儿,何须如此哭哭啼啼,做小女儿状?我能战死沙场,也算是此生无憾了,恨只恨未能一鼓作气,攻入京师,将那狗皇帝拉下马来,天也?命也?只是如今广宗城破在即,已不可久守,这太平要术事关重大,是我们黄巾军能否东山再起的关键,所以我现在交代你,务必要将此书带到你二哥那里去,你们共同参详,将来或可与官军再有一战之力,此事生死攸关,你切不可懈怠!”
张梁战战兢兢地将那包袱从张角的手中接过来,眼中既充满了贪欲,又带着些许恐惧。
待张梁贴身藏好此包袱之后,张角猛地一鼓气,似要将残余的所有生命力都爆出来,眼中再次带上了些许神采,对张梁说到:“好了,我心事已料,今日正可出城与官军决一死战,至于你,趁着我们与官军混战的时候,带着太平要术离开吧。记住,此书等若你我性命,无论如何,也不可遗失!”
张梁眼角重重地抽搐了几下,随即狠狠将头磕在地上,斩钉截铁地说道:“大哥放心,即使丢了性命,小弟也一定会将此书带到曲阳,为我黄巾军保留一丝火种!”
“如此,我便可以安心了。”张角欣慰的一笑,而后对房外大叫一声:“来人,备轿,我要亲自出城督战!”
****************************************************************
广宗城外,黄巾军三十万大军已经尽皆出城,正摆成一字长蛇阵,与十几万官军遥遥相对。
皇甫嵩等人也早已回到各自的营中,率领官军步出大营,三军刀出鞘,箭上弦,旌旗招展,严阵以待。
大战一触即。
就在此时,黄巾军后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异动,接着似有一条通道缓缓散开,几名轿夫抬着一个人来到了大军阵前。
这正是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的黄巾军领袖张角。
皇甫嵩束马立在大军中央,看到黄巾军中抬出一人,不由惊诧地身边的副将问道:“此乃何人,莫不就是那自称天公将军的张角?”
副将仔细辨认了一番,答道:“正是。”
皇甫嵩面现惊容,问到:“传言张角乃是不第秀才,长得仪表堂堂,颇有风度,为何如今观之,竟似一垂垂欲死之耄耋老者?”
原来张角因频繁施法,导致寿元耗尽,他虽实际只有四十几岁,但看上去已经入七老八十,连头都已经完全花白。
怪不得皇甫嵩会有如此惊叹。
不过张角为了尽快掩护张梁逃离,并没有心思与官军多做僵持,他出现之后,只见他身后迅走出十数名精赤上身的兵士,将手中的令旗高高举起,黄巾军阵中顿时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接着三十万黄巾大军犹如一股奔泻的洪流,猛地席卷向了官军的大阵。
皇甫嵩眼中惊骇之色一闪而逝,失声道:“张角疯了,竟连试探都不做,一上来就全军冲阵?”
须知两军交战,最讲究保持阵型,若是变成混战,那输赢便再不受控制。
黄巾军一上来就全军冲击,完全放弃了阵型与试探,这会让他们在阵型严密的官军手中遭受重创。
别看黄巾军人多势众,可他们的士兵,全都是些失去土地的农夫,战斗力极其有限,用这样无序的突击来冲阵,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皇甫嵩脑筋急转,对身旁副将言道:“那张角怕是想趁乱突围,你带一队人马,严密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若他有逃离的迹象,你立刻带兵追击,切勿让这罪魁祸逃出生天。”
副将抱拳道:“诺。”
皇甫嵩这才从马上挺直身子,对身后的传令兵道:“传令三军,坚守阵型,毋要擅自出战,黄巾军势头虽猛,可必不能长久,只要坚守住第一波冲击,敌军便可不战而溃!”
传令兵领命而去。
命令迅在官军各大阵营中被传递,须臾功夫,官军各处都收到了命令,一时间官军的阵型扎得更加结实了。
可实际情况有些出乎意料,两军甫一接触,官军的前阵便伤亡惨重,若非前方多是刀盾兵,防御力出众,只怕这一下便要被冲散大阵。
“黄巾力士!”皇甫嵩的眼中瞳孔极剧缩小,连忙对身后的传令兵喝道:“传令,投石车准备!”
“传令,投石车准备!”传令兵对身后高声大喊。
连续数道声音传至后方,官军的后阵中立刻涌起一股骚动,接着数百条投石车被架设起来,许多士兵一包包的往投石车上放置着某样东西。
这东西很奇怪,并非平常投石车用的圆石,而是一包包好似猪尿脬一般的东西,那东西内部还隐隐有水流涌动,仿佛被灌满了某种液体。
“放!”皇甫嵩一声令下。
“放!”传令兵转达命令。
几百个猪尿脬顿时冲天而起,密密麻麻将天空都遮住了一半。
那猪尿脬攻击的位置,正是官军与黄巾军接触的第一线。
若是普通的圆石,这一下砸下去,恐怕官军与黄巾军都要哭爹喊娘。
可这猪尿脬砸下去,被砸之人只是一个趔趄,并无大碍,反而那猪尿脬迅炸裂开来,黑红的液体瞬间溅射开来。
“啊~啊~~”
黄巾军阵中传来一道道痛苦的惨叫,只见很多勇猛异常的黄巾军,突然从身上冒出一股股浓烈的白烟,然后纷纷瘫倒在地,混乱地撕扯着身上的衣裳。
这些人,正是之前悍勇非常,杀得官军阵脚不稳的黄巾力士!
“果然是邪术!”中军大旗下的皇甫嵩,望着那些倒在地上惨叫连连的黄巾力士,眼中精光连闪,言道:“只是不知,这黑狗血为何能破张角的邪术?”
他问话的对象,赫然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言君子。
言君子依然是一身麻衣草鞋,神色淡然,望着那些满地打滚的黄巾力士,他面无表情地说到:“都乡候说错了,张角施展的不是邪术,同样是道术。只是他将道术中的某种秘法,转换成符箓,贴在那些黄巾力士的背后,所以那些黄巾力士才能不惧疼痛,悍不畏死。这黑狗血能克制他们身上的道术,让那些符箓失效,所以他们自然会受到反噬,痛不欲生。”
“哦?竟有如此神奇?”皇甫嵩惊叹道:“区区一包黑狗血,便能破掉道术,看来这世上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也并非如此。”言君子解释道:“黑狗血只能针对极少特定的道术,更多的道术,是不可能用这种方法破掉的。”
皇甫嵩对道术知之甚少,闻言无法反驳,只能受教地点了点头。
黄巾军阵中,张角的神色此时也产生了变化。
“竟然懂得用黑狗血破掉我的天魔解体**,看来官军阵中果然有能人相助。”他的眼神虽然诧异,神色却还不算太差:“不过接下来这一招,我看你怎么破!”
说完他抬手对身后招了招,立刻有几名士兵搬来一个大缸。
仔细一看,那大缸里居然装满了满满一缸黄豆。
“撒豆成兵,可以使我拥有源源不绝的兵士,我看你怎么抵挡!”张角冷笑一声,挽袖从缸中捞出一把黄豆,随意抛向空中。只见数道烟雾升腾,那些黄豆还没落地,便从烟雾中杀出一个个神色凶戾的士兵。这些士兵个个赤手空拳,却浑身杀气,狂嗥一声冲向了官军的大阵中。
原本因为黄巾力士的倒地,官军前阵压力大减,已经逐渐稳住阵脚,甚至隐隐有了将黄巾军击溃的趋势。
可是这些赤手空拳的士兵一出现,官军的前阵又出现了溃败的迹象。
这些士兵不像黄巾力士,杀伤力十足,但他们比黄巾力士更可怕的地方在于,他们根本杀不死!
很多官军士兵惊恐的现,黄巾军的士兵好像一个个变成了不死之身一样,明明一刀砍掉了手脚,眨眼间那手脚又长了出来,明明一刀砍掉了头颅,可没有头颅那些躯体依然能够坚持作战,打着打着头颅又涨了出来!
要不是因为身处军阵之中,军法如山,只怕这些士兵已经因为害怕而四处逃散了!
皇甫嵩也注意到了前军阵中的异状,惊疑地对言君子问到:“言仙师,这又是什么道术?”
言君子一脸平淡的说到:“区区障眼法而已,无碍,看我破之!”
说完他冲身后挥了挥手,传令兵会意,立刻朝后方举了举令旗。
官军后阵又出现了变动,数十杆大旗被祭了起来。
不过这些大旗和普通的军旗不同,上面画满了各种千奇百怪的符文,颜色也是各异,而且所处的方位非常有讲究,隐隐布成了一个七星北斗的阵势。
言君子已经回到后阵之中,那里有一处祭坛,上面摆放着符箓、道剑等施法用的器具。
只见言君子登到祭坛之上,拿起道剑,嘴里念念有词,几息之后,他拿起桌上的符箓,猛地甩向天空。
天空中原本万里无云,风平浪静,可渐渐地,天色开始变得阴暗,隐隐中有一股风不知道来自哪里,轻轻柔柔地吹了过来。
这风越来越猛烈,越来越暴躁,短短几息之间,便变成了一阵狂风呼啸,夹杂着遍地的沙尘,铺天盖地地冲向了战场。
黄巾军阵中,那些原本不死不灭的士兵,被这狂风一阵卷挟,居然就像一张张薄纸一样,毫无抵抗力地地飘向了天空!
“呼风唤雨?”黄巾军后方的张角脸色终于变了,变得一片惨白。
“是谁?是那些人入世了吗?”他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这些人只见不是相互有约定,不许插手人世间的俗事吗,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
冲着天空连喊三声,张角猛地喷出一尺多高的血雾,而后双眼一阖,盍然而逝。
“天师,天师!”张角身边的几个亲兵连忙扑了上去,摇晃着他的身体。
可张角嘴角淌血,已然断气。
“天师升仙了,不好了,天师升仙了!”那几名亲兵鼓噪起来,眨眼间,这声音传遍了整个战场,前方的黄巾军顿时士气消散,斗志全无。
“张角死了?”皇甫嵩心头一阵狂喜,连忙冲身旁的士兵高喊到:“敌酋已死,命令三军,全军进攻!”
“全军进攻!”传令兵声嘶力竭地高喊。
官军阵中响起一阵地动山摇的呐喊,十数万官军,顿时如排山倒海一般杀向了黄巾军。